“王鸦？”
王雅可重复了一遍艾可儿所说的那个名字，眼神有些发散。
“是的，叫王鸦，两周前的一个晚上在家里一个人死去了，直到第二天上午没来上学，才有人发现他已经死了。”
这时，艾可儿觉得王雅可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怪异……有些复杂。
艾可儿发现，这位大魔鬼的感情对自己毫无保留，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一些细微感情，例如悲伤、遗憾、感慨……还有一点戏谑。
此时是上午，天色正晴，阳光柔和而困顿，轻轻洒在王雅可的眼睛上，但没能把那深黑的眸子照亮。
“……原来他是被巫师杀了，我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王雅可脸上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愉快的微笑。
但这个神情变化在艾可儿看来就意味深长，她有些困惑。
“您认识这个人？”
“认识，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帮忙打胶的交情。”
王雅可笑呵呵地说。
朋友？跟这个叫王鸦的人类？从艾可儿的调查来看，这个王鸦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与驱魔师或者巫师都没有关系。
“也许是我调查得不够多，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凡人，他跟教会或者巫师都没有过接触。”
“他经常和像我这样的魔鬼聊天，然后做些交易。”
王雅可想了一下，这也不算撒谎，而是大实话，各种意义上。
原来如此……是与魔鬼做契约的人，艾可儿也听说过像这样的亡命徒和堕落者。
对人而言，想要拥有非凡的力量，无非是那几种途径，与天使缔约成为驱魔者，与地狱通灵成为巫师，与神对话成为信者，还有些是天生的圣人或者人魔混血。
其中巫师人人得而诛之，但比起与魔鬼契约的堕落者，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与魔鬼做简单的交易，当然称不上与魔鬼契约，真正的契约并不只是凡人付款、魔鬼办事，而是人类付出代价、魔鬼也付出代价。
就像白魔鬼，这个魔鬼种族最擅长的就是驱使使魔，与使魔双向缔约，付出代价，也获得力量。
“而且，你不是也见过他了吗？”
也海的天气总是变化得很快，此时云微遮掩住日光，操场上一下子暗了，王雅可的面庞在暗淡中略有些发冷。
但她的脸上仍挂着浅浅的笑，好像想起了什么很高兴的事儿。
见过他了？什么时候？艾可儿愣了一下。
“他的葬礼，雨天，而且，他的墓碑上还刻了他的名字，你没有仔细看吗？”
艾可儿不觉得去参加受害人的葬礼会有助于调查这件事，但听到王雅可所说的，她陷入回忆。
葬礼……
她的记性不太好，但忘掉那一幕其实要更难些，只是她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联想起来过，她两周前的确参加过一场葬礼。
一个冰冷的雨天，天从浅淡的晨曦到骤然的晦暗……艾可儿在街上撑伞游荡，寻找迷失的游魂，却忽然发现天上下起了真正的雨。
灰色的雨滴在伞上，慢慢滑落，顺着黑伞而下，溅到地上。
她顺着熟悉的气息走进附近的墓园，看到一群在默哀的人，看到一张张黯淡的面孔，也看到一个在微笑着的儒雅老人。
对，她想起来了。
那是个葬礼，他们在为一个人默哀。
墓碑前摆满鲜花，遮住了墓碑上的字，只剩下一张模糊的相片。
少年冷峻的面孔被裹在相框中，其实看不太清，但那张相片仍有让艾可儿印象深刻的地方。
那个死者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凉薄、冰冷，像滴在地上的雨，那样纤细易碎的优美，但只有一瞬的生命。
那双眼睛，艾可儿直到现在也忘不掉，她甚至希望自己能真正看看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时，她不经意间又与“鸦老板”对视，看到对方深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若是仔细打量，会发现并不是深褐，而是真正的黑，连瞳孔也看不清。
但真像……就像照片里看到的眼睛，尽管色彩不同，却一样美丽，一样天性疏离，超然了人性。
或许，鸦老板是要走了那个死者的眼睛，除此之外，艾可儿再想不到一个人类对这位魔鬼的意义。
“那就是王鸦？”
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是灰业先生所称的“老朋友”？她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死去的人……
但这样似乎又更合理，如果真的是自己一开始所想的上位魔鬼，又怎么会有那么一场葬礼，而葬礼现场又只有那么几个普通人类。
当时，艾可儿并没有发现鸦老板的踪迹，但鸦老板的表现，就像是看着艾可儿参加了那场葬礼一样。
那么合理猜测，鸦老板应该在葬礼现场，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这个人……王鸦是谁？灰业先生和鸦老板都与他相识。
“嗯。”
怪不得鸦老板会特意问两周前死的人……
但艾可儿忽然想到，这是个机会，或许自己可以从这位大魔鬼身上借来些帮助。
“你说你刚刚在追杀那个巫师？”
王雅可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黑影，因为操场人太多了，自己又晚一步，所以把那个黑影跟丢了。
“是的，不过更准确的说，是他的替身。”
替身，王雅可没有听过这个词，不过她今晚回家可以查一下，灰业给她的书里专门记载了巫师的一些法术。
“你这么显眼，不怕被发现吗？”王雅可很好奇。
“我没有忘记使用法术，除了魔鬼，别人都不会注意到我。”
又是她不知道的法术。
不过，说到这里，王雅可发现这个妹子和外表上不同，还挺友好的。
那，这是不是说……有没有可能……
“我对这个事也有点兴趣，可以让我帮个忙吗？”
王雅可微笑着说。
…………
衰朽王子特隆纳尔「唉，木偶啊，可惜我人在地狱，等过两天我到人间的，我帮你找回场子！」
木偶师「殿下！我要当殿下的狗！」
衰朽王子特隆纳尔「到时候你看哪个人类不爽就跟我说，我到时候把他骨灰都给你扬咯，教皇都留不住，我说的。」
衰朽王子特隆纳尔「到时候咱们把圣女做成RBQ，然后把教会的圣骑士都绑起来撑大眼睛看着，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牛头魔！」
恶眼公「蝈魔 show show way#流汗黄豆」
戏谑魔鬼「殿下哥哥，绝绝子，咱就是说，我真的栓Q了。」
阴影大魔「鳖在这理发店#流汗黄豆」
事务所中，昏暗的光线中，王雅可无聊地翻着贴吧，正是之前木偶师发的那个求助贴。
没想到艾可儿还真答应了，这样一来，完成那个委托似乎要更有迹可循一点，起码王雅可现在已经知道凶手是一个巫师了。
今天是成为打工人的第二天。
王雅可拿起桌子上的纸条。
‘也海经常下雨，尤其是这条街上，所以我准备了很多把伞，你可以自己用，路过的人也可以取走，不过要提醒他们记得还。’
王雅可才发现事务所门内多了个桶，里面装着许多把黑伞，正是灰业之前用过的那种伞。
还有一张纸，是写着员工守则的纸，昨天的那条是“保持微笑与神秘。”
而今天的是第二条。
‘员工守则第二条，打理好邻里关系。’
“邻里关系？”
王雅可想了想，什么邻里关系？
是说这条街上的邻居吗，但是这个时候，这条街里哪儿还有人，难道要她白天来这里给邻居送个礼？
王雅可思索了一阵儿，脑海中忽然回忆起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在委托人要走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撑伞的人……
思路这不就打开了吗。
街道上依然寂静冷清，时不时有风吹拂而过，天空挂着乌黑的夜幕，没有星的点缀，只有孤寂的月。
不知何时，单薄的云累了起来，遮过了夜的黑，将天空铺成一种肮脏的灰。
“——嘀嗒……”
第一滴雨不知道在哪里落下的，但这很快就不重要了，雨一滴又一滴下落，打湿地面，将旧街道上的颜色染黑、染新。
雨洗彻了积了几天的尘埃，将泥和尘嵌入地里，冲刷走了旧气。
也海的雨很多，在这个多数人睡去的寂静夜晚，雨独自下起来，只有几个仍醒着的人清楚这场雨。
原本安静的街上顿时充满雨声点点，滴滴答答，清脆宁静……
这样的一个晚上，人都会躲在家里，而流浪的猫狗躲在屋檐下，虫和鸟倦在叶间。
大概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晚上淋雨。
雨下得太大，甚至显得有些朦胧，街道上像罩了一层雾纱，带上了一些梦似的色彩，走入其中，仿佛就能看到些幽丽的幻象。
街道的角落，一个纤细的人影蜷缩着，它没有面孔，全身灰蒙蒙的，像一个漂泊的幽灵。
它不走动，也没有动静，安静地待在角落，两只干瘦的虚幻的手捧住脸。
雨滴落在它的身上，穿透而过，被雨穿透过的身体渗出一个洞口，并且开始冒烟。
一滴又一滴，雨打在这个灰色人影的身上，慢慢的，人影的身体愈发虚幻、愈发透明，从身上往外冒雾气，好像在慢慢蒸发。
没有音乐，也没有旁白，这个没有面孔的灰影在雨中慢慢消散。
街上空寂无人，只剩下孤独的幽灵，这一幕看上去有些忧郁，但毕竟没有观众，似乎也没人知晓这个灰影即将消逝。
灰影的身体忽然顿住了。
它听到的雨声变了，不再落在地面上，而是滴落在它上方，打在什么轻薄的布上，发出压抑的响。
阴影遮拢在灰影身下的地面上，雨也不再滴落，好像有什么忽然遮住了它，庇护着它一般。
灰白的纤细人影缓缓抬起头，尽管它没有面孔，但它仍这么做。
它看见了……雨幕中，立着一个纤细而朦胧的人影，她撑着伞，遮在自己身上。
她眼睛凉薄而深邃，有一张阴郁而苍白的脸，挂着浅浅的笑。
雨打在她的身上，顺着她乌黑的发流下，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雨浸湿了她的衣衫，但她毫不在意，温柔地看着它，手里撑着黑伞，为它遮挡大雨。
少女就这么微笑着，淋着雨，为一个即将逝去的幽灵撑伞。
“你迷路了吗？下次记得带伞，不然就会淋雨。”她声音低哑，但那么动听。
雨仍下着，下在荒寂的街上，这街在深夜本该无人问津，然而在今夜，却有一个撑伞的少女，寻觅着那些迷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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