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台前，班瑜胡乱地刷牙，上个月修剪的头发又长到脖子了，剃个光头多好，等廉怀的头发再长一点，出门的情况一定很搞笑。
吐掉嘴里的泡沫，刚刚的画面重现，他们在冷战。
一直以为自己会有什么说什么，结果真到了出问题的时候，连不对劲在哪里都说不上来。
从卫生间出来，廉怀平躺在被子上，眼睛上有床头灯反射出来的光晕，那目光看得班瑜心里犯怵。
她钻进被子里，背对着那人，过了一会儿平静开口，“廉怀，我们目前的快乐还是大于不舒服的吧？”
廉怀翻身隔着被子抱她，“当然了，你不要这样问，让我觉得下一秒我们就要做个了断了。”
他们之前说，不舒服的成分超出快乐，就是结束的时候。
“你想这关系时间长久吗？”
“我想的。”
班瑜换了个姿势，拉着廉怀坐起来，面对面坐着，深呼一口气，“说吧，别端着了，哪里受不了我，你先发泄一下。”
那人被她那视死如归的样子逗笑，而后认真思索起来，“你拿着电脑趴在沙发上打字对腰不好；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话你很敷衍；洗头不带干发帽出来的时候甩我一身；约好8点跑步，你六点就起来，七点叫我起床，害得我做什么都很着急。”
他平时说话的语速很慢，今天却像连珠炮一样，末了又接了一句，“暂时就这么多。”
班瑜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嘴，呼出两口气，“你二十来年的面部肌肉怕是没有今天这么灵活过，憋很久了吧。”她微微咬牙，“到我了。”
“我讨厌你放鞋子的时候要把鞋带系上；我讨厌你留着中长发，却要我给你吹头；还有，我无聊的在沙发上不断换频道，你却只知道削木头；还有……”班瑜顿了顿，撇撇嘴，“好像没有了。”
廉怀挪了挪位置，做了个深呼吸，冷静地说：“鞋带那是习惯，除了这个，其他的下次可以早点说出来，当时的走向都是可以改的呀，现在就马后炮了。”
班瑜撇一眼他，“可是你那时候看起来很舒服，我哪有权利打扰一个在认真思考的年轻人？”
他伸手撩班瑜耳边的头发，“你如果参与进来，我们能一起创造一种两个人都舒服的场合，而不是我一个人的舒服。”
班瑜抬眼看他，点头，“但现在就是说，我们需要点空间。”
“可以解决的，再想想。”
廉怀把脸凑到她跟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吹头发难道不温馨吗，我以为你喜欢来着？”
班瑜扁着嘴，压下嘴角，“那也得换换，不能我老是给你吹，你都不给我吹。”
那人笑成太阳花，“前几次你洗完澡捧着电脑趴在沙发上写东西，头发都是我帮你吹的，你专心致志不记得了，那我的苦力就白干啦？”
“好吧，好像是有这事。”班瑜的脑海里出现一些细节，松了松嘴唇，揉了揉肉廉怀的头发，“你说的我也会注意。”
冷战收场。
廉怀亲吻她的额头，“希望再有问题，我们都可以积极点解决。”
肢体距离提醒了心理距离，各自的温度气味很熟悉，温柔消解了边界。
习惯他作祟的手，习惯他在某种程度上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电流穿过时，温度也开始转折。
班瑜问，“我有没有什么时候让你觉得特别开心，你特别喜欢？”
她一本正经，那人油腔滑调，“刚刚。”
班瑜羞愤，掐了掐他腰上的肉。
廉怀嬉笑着道歉，“我认真说，我认真说。”
“我喜欢你及时给我反应，做／爱也好，聊天也好，玩笑也好，都给我积极的反应。
我喜欢你发呆的时候眼睛里有月亮，光线没那么强，我凑近会有影子。
我喜欢你跟我讨论问题，像只打了兴奋剂的小狮子。
我喜欢你吃披萨炫耀自己的拉丝长度。
我喜欢你想出新点子就狡猾的挑眉，有点可爱。
谈论爱情太抽象，说起开心的部分，你带来的大多是具体的美好。”
班瑜的眼角有些湿润的迹象，蹭在廉怀的胳膊上，“我喜欢／你喜欢的我／也是我喜欢的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那，到你了。”
“我要想想。”她说。
“我喜欢你望向我的时候就算阳光很刺眼，你的眼神也很坚定，让我感觉非常的安心。
你跑步的时候总是在我身后一米的样子，一回头能看到你，我特别开心。
我喜欢你在镜子面前摆弄你的头发，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总是把我迷倒。
我喜欢偶尔看你削木头，因为你肯定不在想木头。
我喜欢你要我的喜欢，很有双向奔赴的感觉。”
呼吸声均匀，班瑜亲亲他的嘴角，那人搂她更紧。
夜里的梦也甜蜜，彩虹桥上滑滑梯，小毛驴没有摔跤，他们掉进兔子洞。
……
成年人的关系里，厕所的地位是很多场所都不能撼动的。
边界问题的解决方案是厕所。
上周添置了小书架，前天买了移动电脑桌，洗漱台下的收纳盒里是小袋的坚果。
班瑜说，“我们这里最豪华的房间是厕所。”
廉怀笑笑不可置否。
最近的生活常规有了变化，八点之后，廉怀进厕所，在里面呆上一个半小时整，挂在门锁上的小铃铛准时响起，紧接着班瑜进来呆两个小时，结束之后，熄灯睡觉。
小学上那种地震宣讲的课，记得强调过一条，“地震了如果实在跑不出去，就躲在浴缸里，没有浴缸也要蹲在厕所角落，厕所是房间里三角结构最稳固的地方，最安全。”
后面班瑜对这地震又没什么关注，今天蹲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生活的地方少有地震，没办法验证，不过亲密关系里厕所真是最安全最有边界的地方。
廉怀的感觉跟她一样，中午在饭桌上开玩笑，“如果世界毁灭，我希望诺亚方舟的内部结构是厕所。”
考研的草率决定使班瑜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最终只是算作插曲，现在生活恢复了正常，不过她还没有轻松几天，学校提醒实习的消息就发出来了，同时发布的还有毕业论文的流程。
前一件事情带来的压抑情绪还没有彻底消除，两件事情又着急过来顶替，班瑜便秘了。
廉怀确认了本校的offer，上次没有结果的意义论还在脑子里盘旋，国外的offer可能要到年底甚至更远才有结果，去向仍然漂浮不定。
哲学的内容必然带有主观的色彩，把种子洒在别人的肩膀上然后长大，这样的工作自己真的还想要做吗？总是在和二手资料打交道，要不要试着藕断丝连看看？
他的焦虑感反而比之前更甚了。
班瑜洗手的时候注意到台面上的牙膏，上次忘了说，她讨厌廉怀总是从牙膏的中间开始挤。
把手擦干，班瑜使劲将中间的凹陷挤平，一管牙膏怎么能有两个坑呢？
尽管这两个坑可以和平共处。
今天晚上廉怀的室友们约着一起庆祝，他们一个寝室都保研了本校。
结课之后班瑜很少出门，妆也不常化，今天兴致勃勃的翻出自己的全套装备，但使用的依然是隔离散粉口红老三样，她想这些东西买回来就是用来看的。
圆桌上坐了八个人，两个是他室友，其他的是他们的女朋友和同班同学，过来祝贺的。
班瑜不喜欢自我介绍，连带着也不喜欢任何需要做自我介绍的场合，出门前在脑海里给自己设想了一个热情大方的社交厉害症人格，到了地方依然有些拘谨。
廉怀的表现和她形成对比，他带着大家做介绍，没有人觉得尴尬，班瑜坐在他旁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觉得新鲜。
主题是前程，少不了祝福，这样的场面共同举杯似乎才算的上气氛热烈，引导者廉怀扮演了其中的核心人物。
碰杯的时候，班瑜带着深意的眼神和他在空气中相交，那人挑了挑眉。
推杯换盏之间，他室友有个酒量不太好的，状态看上去晕晕乎乎，也就是之前约着他打篮球的那个小哪吒，这会儿哭哭啼啼的抱着自己女朋友，“以后咱们就是异地恋了，你这么漂亮，我可真是不放心啊！”
廉怀带头给他录像，“冯梁，别哭啦，酒醒了可要后悔的！”
剩余的男男女女笑着起哄，哪吒抱着他女朋友不撒手，“你答应我，要记得天天给我打视频！”
那个女生抚着额头，扯了扯嘴角，“我答应我答应！你先松开。”
这出结束，六个人拆分成三个小队，分布在包厢的不同位置，间隔不到一米，喝酒的，聊天的，晕乎的。
桌上只剩廉怀和班瑜。
“没见过你这样。”她抽了一张纸巾，把自己装着椰汁的玻璃杯杯口擦拭干净，口红印蹭在上面看着很不舒服。
“你不用看见我这样，因为我也不喜欢。”廉怀对着她，坐姿慵懒。
班瑜扔掉纸巾，给自己倒了一口啤酒，没接话。
“如果我去国外上学，我们的关系会和现在一样稳固吗？”他清楚答案是否定的，可偏偏在别人的影响下，很想问一问她，心里有期待，但又不知道期待什么。
班瑜喝掉那口啤酒，眉毛皱了皱，不是不能喝就是觉得实在不太好喝，而后转过脸面对他，“大概，不会。”
答案在意料之中，廉怀的眉眼微动，“如果你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他话说了一半，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因而突然顿住，两个人没有好结局的收场，那画面突然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完整。
落到班瑜耳朵里，她的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如果我们遇到更好的人，那么，一定要说出来，人这么多，我们看到的都不是完整的选择。”尽力大方的语气，颤颤巍巍之下显得小气。
不要成为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的情侣，不要用任何的方式任何的关系捆绑对方，听上去是无比公正的解决办法，但莫名无情。
气氛骤降。
他们的脑袋飞速运转，逃避也好，解决也好，很想翻页。
班瑜弯了嘴角，眉毛一挑，“廉怀，你要保持你的魅力，你得进步，如果我觉得你的魅力不够了，一定是你偷懒了，没有变得更好，我的眼界高了才看得到比你更有吸引力的人，你就祈祷这人别在你还没进化之前出现吧。”
她伸手牵住廉怀的手，“我总是在思考总是在反馈，输入输出都很多，进步很快，虽然不在名利上体现，但我很有魅力吧，而且，我以后会更有魅力的，你要和我一起进步。”
廉怀撇撇嘴，憋不住笑，“当然，我眼光很好的，也会努力的。”
他想，怎么说的这样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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