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懂男人的女人，她似乎很清楚男人想听的是什么。可惜，她碰到的是陆小凤，很懂女人的陆小凤。
“你错了，我不是君子。”陆小凤摇摇头，笑着道，“我只是个怕麻烦的胆小鬼。毕竟这世上可没有送上门的美人，只有送上门的麻烦。我不想自找麻烦！”
林仙儿实在无法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男人能拒绝她的容貌，她的身体。他们本该像听话的狗一样，匍匐在她的脚边，听她差使。
可是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忍不住心颤，莫非……她不如从前漂亮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将脸转向屋里的铜镜。镜中的女人被被子裹成一团，发丝凌乱，却仍不改那绝丽的容颜。
不，她还是一样的漂亮，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她并没有变，变的是那些男人。
赵柔安被关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一整天了，除了来送吃食的小鱼，便再没有人进来。
桌上留了一盏破旧的油灯，零星的烛光被窗缝吹来的风推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灯油不知放了多久，烧起来隐隐有股难闻的气味，熏得赵柔安不住地咳嗽。那单薄的影子印在窗户上，显得分外可怜。
“都说西施捧心时，能美得吴王拿江山来换她展颜。如今见了你，我倒是有几分信了。”一个轻纱遮面的女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语气似赞叹，又似嘲讽。
赵柔安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她就像这屋子的主人一般，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榻上，细细打量着赵柔安。
“你是谁？”赵柔安强压住咳嗽，沉声问道。
那女人笑了，似乎在笑她问了个傻问题。
“在妓院里的女人，你说能是谁？”她面纱外的眉眼都跟着弯了起来，“到了这，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若是牡丹没了，你便是牡丹，芍药没了，你就是芍药。一个花名而已，又有多少人在乎。”
“我在乎。”赵柔安直直坐在板凳上，眼睛里就像烧着一团火，灼灼盯着眼前这个女人，道：“我不想做牡丹，也不想做芍药。我只想做人，堂堂正正的人。”
那女人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捂住了肚子，趴在床上直不起腰。
“既然进了这地方，你还想当人？你要不要听听，她们都是怎么当人的？”
说罢，女人便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扯过赵柔安的手，将她一把拉到窗户边。
窗外漆黑一片，只院子里挂着的几盏红灯笼，如悬在半空的红月，妖异而鬼魅。
她虽什么也瞧不见，却隐约能听到前院的声音。有男子带着酒意的笑声，女子的歌声，哭声叫声欢呼声……
众生百态，汇聚一堂。
赵柔安不忍地闭了闭眼，猛地挣脱女子的手，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女人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捂着嘴轻笑出声：“我想做什么？我不过是想把这里的情况说给你听，免得轮到你的那天，你两眼一抹黑，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男人都喜欢知情识趣的女子，你若是伺候不好，挨打挨骂算是轻的。碰上一两个脾气不好的主，说不定小命都得搭在这儿。”
赵柔安已经察觉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怀着极大的恶意。她将这里的恶□□裸地摆在自己面前，并非是好心提醒，而是期盼着看到自己害怕恐惧的模样。
“你真可怜。”赵柔安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平静地道。
女人眉宇间的笑意一点点冷却，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将赵柔安淹没。她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冷笑：“我可怜？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一个能把尊严都舍弃的人，难道还不够可怜吗？”赵柔安的眼神语气，就像一根针，狠狠插进女人心口。
她本是来看这人笑话的，没想到反被人笑话了。她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真到了那时你能如何自尊自爱。”
那女人一离开，这屋子立刻安静下来。赵柔安坐回凳上，下意识捂住胸口，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药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陆小凤发现，有时候浪子的名声也未必是好事。比如，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浪子就该喜欢女人，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他就不会拒绝？
这已经是欧阳情倒的第七杯酒，也是陆小凤喝的第七杯。他似乎喝的不是酒而是水，那双眼睛不仅没有一丝醉意，还越来越亮，越来越清醒。
李燕北惊讶地扫了他一眼，半调侃半认真地道：“你这如牛饮水的模样，难道是欧阳姑娘倒的酒不好喝？”
陆小凤放下第八杯酒，才打了个酒嗝慢悠悠道：“酒是好酒，可惜事不是好事。”
李燕北脸色一僵，抬手示意欧阳情先离开。待人走后，他才仿佛泄了气般道：“你都知道了？”
陆小凤晃着空酒杯，似笑非笑道：“任谁一路上巧遇四次美人投怀送抱，都会忍不住好奇的。我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与我的朋友有关。”
听到陆小凤说自己是他的朋友，李燕北不经面露愧色。他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我本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将自己的朋友扯进来。可这并非我一人之事，而是我身后所有跟着我讨口饭吃的兄弟的事。”
“如今，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争斗愈演愈烈，我们这些活在两者夹缝中的人，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道：“所以，你想投靠哪一边？”
“我哪一边都不想投靠。”李燕北神色坚毅，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小凤道，“我不想将我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生意变成他们的棋子，更不想跟着我的兄弟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我需要足够的筹码。”
“我的朋友中，若论武功，你陆小凤绝不是最高的。但是论人品论智谋，你认第二，绝无人敢认第一。你若是肯帮我，这次京城的大事，不说从中牟利，必也能平安度过。”
陆小凤忽然道：“你既有心让我相助，为何不直接与我说，而是弄些七七八八的人来试探。”
李燕北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已经被太多朋友拒绝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我担心，连这最后一位朋友也拒绝我。”
“好在我这朋友是个浪子，我想着，他能忍心拒绝我，总不能忍心拒绝美人吧。只是我没想到，浪子也有变君子的一天。”
“若是早知道美人是朋友送来的，我大概也不那么君子了。”陆小凤故作遗憾地叹道。
李燕北闻言大喜，他已经听出陆小凤的意思。很显然，陆小凤并不是一个会拒绝朋友的人，哪怕这个朋友曾有心算计他。
“若是别的东西，我或许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寻到。可若是美人，就没有比这里更多的了。”李燕北暧昧地笑着，起身将窗户打开，露出外面热闹至极的场景，慷慨地道。
“你瞧中了谁，只管说！”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忽然目光一顿，指着高台上一个面有瑕疵，神色冰冷的女子道：“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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