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能公开了吗 > 第30章 落地窗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直到对方撤离,脚步声渐行渐远,纪礼方才睁开眼,望着对方消失的拐角出神。

        这片区域是专门给病人设的,不锈钢长椅一直排出老远,周围大多时候是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会有人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连监控都不愿把视线施舍给这个角落。

        吻代表什么意思,压根不需要思考。

        纪礼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心跳归于平缓才等到对方回来。

        应云生看见他,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方才走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纪礼:“刚醒。”

        应云生没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味,放下心:“醒了正好,来喝药。”他将冲泡好的药剂递过去,“我问过医生,这些药先心病患者都可以喝。”

        纪礼抬手接了:“谢谢。”

        应云生:“小心烫。”

        纪礼两只手都捧着杯子,温度透过杯壁一点点将手烫出血色。

        他慢吞吞地将杯里的药喝完,空杯子又递回去。

        应云生:“还要喝水吗?”

        纪礼点点头:“好。”

        对方去接水的时候,纪礼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等对方回来将杯子给他。

        他喝了两口,盯着水面走了会儿神,忽然问道:“你有糖吗?”

        应云生一愣:“没。”接着又问,“药很苦吗?”

        “有点。”

        其实因为生病,他嘴里一直发苦,压根没尝出药是什么滋味。

        应云生起身:“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

        说是买糖,但应云生最后却拎回一只塑料袋,从里面掏出只打包盒。

        一揭盖,瞬间便有腾腾的水汽漫出来,迅速湿了人的眉眼。

        “快中午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应云生将一次性勺子递给他。

        点的是薏米南瓜粥,塑料袋上的LOGO纪礼认识,是周边一家很有名粥铺,食物熬得香甜软烂,舀起会缓慢地滴落。

        纪礼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

        应云生接过来将剩下的解决完,又掏出个糖罐递过去:“不要吃太多。”

        糖罐很漂亮,里面的糖都是用油纸包的,纸上印着水果的涂鸦。

        纪礼揭开木塞,从里面掏出一颗,剥开糖纸含在嘴里。

        是橘子味,清甜又酸涩。

        .

        四瓶药水全输完已经到了下午,纪礼的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上课,应云生撑着伞将他送回了家。

        雨雾很密,一路上都无人主动开口。

        纪礼用指纹解了锁,推开门,换下鞋子,转头就看见应云生依然站在门外。

        应云生说:“你好好休息,我就先……”

        纪礼:“不想进来看看?”

        应云生一愣。

        纪礼已经趿拉着拖鞋进了客厅,门却还朝外面的人敞开着。

        应云生兀自踌躇一会儿,到底没抵过好奇走进去。

        里面的布局和林成双家里差不多,同一栋公寓楼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式,只是镜面一般掉了个方向,另外还少了林成双家里那份生活气息。

        应云生却更觉得自在。

        大概是这里的氛围和当初在听风巷他第一次踏进对方家里时太像了。

        东西靠墙摆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物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一面巨大的书柜,书籍从大到小按规律摆放,椅子被推到桌子下。

        整个都和当初脏兮兮且被丢弃的他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

        而现在这种感觉却更重。

        应云生看了一圈才发现区别在哪:“你现在不养花了吗?”

        纪礼摇摇头:“太容易死。”

        “那动物呢?”

        “没人照顾,容易生病。”

        “蚕那样的呢?”

        “呃……”纪礼曾经住的房子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其实也不缺生活气息,阳台上总是摆满花花草草,桌上有牛顿摆,柜子上有树脂工件,电视机旁有黄铜雕像,飘窗外面放着专门盛水的碟子,偶尔有鸽子或麻雀在上面落脚,他通常就会撕一片面包撒出去,听着外面鸟儿叽叽喳喳,转头对他笑着说是不是很可爱。

        唯一算真正意义上饲养过的动物就是蚕。

        那时是春天,学校里刚好流行起养蚕的热潮,学生自己撕一张白纸,折成露天的纸盒,里面铺一层桑叶,上面放两只蚕宝宝,就是下课时和同学比拼的资本。

        应云生自然是没有零花钱买这些的,却在放学后被纪礼拉着去校外的小卖部转了一圈,最后带出来四只小小的蚕宝宝,安置在找来的旧鞋盒里。

        两人每天和上班打卡一样换桑叶,清理鞋盒,看着里面小生物一天天长大,蜕皮吐丝,直至飞蛾破茧。

        可惜因为不会飞,又没有别的飞蛾互相,吞食不了桑叶的动物只坚持了几天,便全死在了蚕丝的缚网里。

        纪礼说:“可它们最后不是都死了吗?”

        应云生沉默一会儿:“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纪礼:“没有谁是一直不变的。”

        “你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应云生望着他,语气停了一下才接下去,“让人看见都觉得活着好像是一种负担。”

        纪礼没有说话。

        应云生却自顾自地道:“你以前的日子都是正着来数的,每过去一天,你就在自己活着的计数器上加一天,已经拥有的东西就会更多一点;可现在你却完全倒过来,望着终点来计算日子,每过去一天你还能活着的时间就少一天,每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都代表离死亡更近一步,还拥有的东西也就更少一点。”

        纪礼似乎因为他这番形容惊到,半晌才眨眨眼:“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文科吗?”

        应云生一愣:“为什么?”

        “我母亲以前是一名文物鉴定师。”纪礼望着窗外的大雨,“去听风巷以前,我还跟着她跑过其他不少地方。我知道她当领队和别人下过古墓,破解过别人破解不了的机关,去过全世界目光聚焦的拍卖场,指出过欺世盗名的字画真伪,甚至接过损毁严重的石器雕像,经手的东西可以被修补得完全看不出曾经毁坏过的痕迹。报纸曾经有过专门报道她的版面,国家人员称赞过她的才华,博物馆管理员向游客介绍展品的时候都会谈起她的名字。就算她的人离开了,依然有很多人记得她存在过。”

        纪礼看向他:“我选文科,一是因为有她的影响所以对文物感兴趣,二是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至少不要活了十几年,死后却压根没一个人记得。”

        应云生心跳得越来越快,却始终没发一言。

        “可是她不希望我这样。”纪礼轻声道,“她更希望我活着,长命百岁,即便一辈子碌碌无为。这样燃烧生命式的活法压根不在她的许可范围之内。”

        应云生望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室内隔音好听不见雨打玻璃的声音,一滴一滴汇聚成不可托载的重量,滑落时拖出长而蜿蜒的泪痕。

        连带着窗前的人,也被笼进股浓烈得似要溢出来的自我厌弃里。

        应云生忽然开口:“可你想学考古,和你照她的愿望活下去不冲突。”

        纪礼一愣。

        “未来和健康,从来不是你选了一样就必须放弃另一样,这二者明明可以兼得。”应云生说,“你克制自己不去碰任何刺激性的食物,不就是希望在坚持自己的同时顾好她的愿望吗?”

        纪礼忽然笑了:“正常人这时候不是就算不劝我百善孝为先,也该安慰几句孩子不该成为父母的附属品之类的话么,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一路上吹了不少风,现在后遗症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纪礼没什么精神,因为说话嗓子也疼,忍不住偏头咳了几声。

        应云生下意识上前给他拍了拍脊背,直到触到对方的视线,他顿了顿,不知缘何忽然觉出一股心虚来,半晌收回手:“我去给你倒杯水。”

        房间外响起瓷杯碰撞和水流的声音,应云生端着杯子进来:“给。”

        纪礼摸了摸杯壁,是温热的。

        他喝了小半杯,抬起头:“应云生。”

        “嗯?”

        “你知道我有心脏病吧?”

        应云生怔了下,点点头。

        纪礼放下杯子:“知道你还过来?”

        应云生总觉得这句话里的「过来」指的好像不是从客厅到房间这段距离。

        纪礼忽然抬手用掌心覆上他的眼睛:“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和你说那些吗?”

        应云生视野骤然黑暗了,周围的动静却在瞬间放大了千百倍,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我可不是让你来兼任心理咨询师的。”纪礼的指尖无声地落在他的眼皮上,描摹似的轻点,又游移到眼尾,“我是为了告诉你,我本质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因为烧还没退,纪礼的体温此刻比应云生还高一些,碰过的地方像燎了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升温,像诱人深陷的温床,又好似一个绮丽又虚幻的梦境。

        应云生听到对方声音极轻地道:“傻子。”

        否则怎么会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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