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果说何星乐的出现，只是让谢亦辰有些在意，那陆明远这三个字，仅仅是这三个字，就已经让谢亦辰有了当年在玄关撞见他们接吻时那种心脏被搅碎的感觉。
陆明远几乎成了他青春期情窦初开时的阴影，又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大概是不想带坏谢亦辰，柏燃谈恋爱从来没把对象往谢亦辰面前带过。谢亦辰也不知道柏燃究竟谈过几任。已知何星乐，能凭借当时爆出来的消息猜到是因戏生情，谈了可能有一年左右，后来出轨才分手。四年多前，只在那次出游的时候，被何星乐跟踪，他才见过对方一面。
柏燃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对方过错在先，又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不会再对对方有留恋。
这也是谢亦辰能够容忍柏燃和何星乐一个剧组拍戏，并且在柏燃和何星乐上热搜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太大威胁的原因。
但陆明远不一样。
谢亦辰始终记得，那天他在柏燃家等到绝望，即使满房间柏燃的东西，他都以为柏燃已经搬走了。他试图联系江龙，打了三个电话才通，江龙对他态度也并不怎么好，只让他等着。
“你等着就行了，他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没断奶啊，天天找他。”
江龙哪里知道他没联系上柏燃的这半年是怎么度过的，这半年他倒是想天天找柏燃。
那天，他得知柏燃和何星乐谈恋爱的事情是真的，仿佛天塌了一般，心脏被凭空挖了一个洞。那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柏燃在梦里和他笑，说：“小辰，哥哥很喜欢他，决定和他在一起，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柏燃在他梦里，和那个男人牵着手离开，不管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做过梦，他的第一次遗精，就是因为柏燃，男人在他的梦里，和他做那些事情，抱着他哄他。只是醒来后，这个梦像云雾一样缓缓散得只剩丝缕，他耻于提起，认为这是自己刚长大，对柏燃的过分依赖造成的。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继续亲近柏燃，他觉得这同时也是青春期正常现象，等再长大些就好了。
但没有等到，反而不久就等到了噩梦降临。
这之后，他在联系不到柏燃的惶恐中度过，偶尔是噩梦，偶尔是春梦，折磨得他疲惫不堪。梅兰玉认为他又生病了，还请心理医生为他看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理医生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他只能每天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踢球、练武……每天把自己折腾到疲惫，倒头就睡。
没有梦境的折磨，没有那么难受，可也觉得虚无，一时间，柏燃好像是从天上来的，给他托了个梦般，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好像并不存在柏燃这个人。
如此过了半年，梅兰玉找到他，跟他说：“我给你柏燃哥哥打电话了，他说过几天回来，你要去找他吗？”
谢亦辰只在最开始不停地联系过柏燃，一直没有打通，怀疑柏燃不想再理会自己了，害怕他哪天就换号了，再也没敢拨过去。他也给江龙打过电话，江龙却说“你哥要工作，你别老找他”。他以为江龙说的话有柏燃的授意。
梅兰玉这句话像把他从虚空中一下拽了回来。
他失落地问梅兰玉：“为什么你可以联系上他？”
梅兰玉：“你联系不上吗？”
谢亦辰露出苦笑：“联系不上。”
梅兰玉觉得有些奇怪，说：“他说了等回来会来找你的，那应该不是故意不联系你。”
谢亦辰已经无所谓，反正已经这么久没联系了。但他没有放弃，因为梅兰玉突然带来柏燃的消息，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热意。
柏燃谈过恋爱又怎么样，还不是分手了。即使他现在还小，什么也做不了，但只要他缠着柏燃，缠得更紧，柏燃一定会只属于他。等到长大那天，他会正式对柏燃展开追求，不管那时候柏燃是什么态度，他也不会放过柏燃。柏燃对他那么心软，那么心疼他，肯定也不会怪他的，对不对？
谢亦辰努力振作起来，去了柏燃的家里。
他之前其实也来过，但这里总是黑着灯，他都不敢进去，怕自己一进去就看到房间已经搬空。
这个房子里留下了不少他的东西，柏燃半年没回来，那些玩偶、汽车、乐高……都还摆在原位。还有他的衣服，装了柏燃小半衣柜。他常会来住，好像这里就是他和柏燃生活的地方，是他和柏燃的家。
但他等了好久，等到他又开始陷入噩梦，直到被楼下的车鸣吓醒。他想给柏燃打电话，可握着手机，莫名有些害怕，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最后把电话打给了江龙，得到了“等”的回复。
他等到差点睡着，又等到毫无困意，瞪大眼望着窗外夜景，借着透进来的朦胧的光，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团得像个小怪物。
他想象着半年不见的柏燃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变得更好看了吧，他本就像天神一般，怎么能让他不倾心呢。
他朦胧中终于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一声声，很沉稳，却好像踩在他心脏上，听得他心脏狂跳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攥紧了手，慢慢坐直了身体。之前想过无数个迎接柏燃的方式，可在此刻，意识到柏燃回来，他只想扑进柏燃的怀里，告诉他，他很想他。
房门缓缓被推开，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
“饿不饿，一会儿给你做点吃的？”
柏燃温润的声音响起：“还好，赶飞机回来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也好。”
柏燃率先走了进来，弯腰从鞋柜找鞋。
那个陌生男声又响起：“怎么还有小孩子的鞋。”
柏燃一顿：“我弟的。”
他拿出一双自己的拖鞋放在男人脚下。
男人凑近了，扶住柏燃的腰，暧昧地说：“你还有弟弟啊。”
说着在柏燃的唇上亲了下：“有时间介绍给我认识……”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哥”，带着崩溃的哭腔。
谢亦辰听到声音就从客厅过来了，他们的暧昧低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那个亲昵的吻也像他梦中的魔咒，终于在现实中划开了黑洞洞的口子。
这天晚上，谢亦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柏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自己家门口，梅兰玉抱歉地对柏燃说：“麻烦你这么晚还把人送回来了。”
柏燃担忧地看着谢亦辰：“没事。”
他抬了下手，大概是想摸谢亦辰的头，但谢亦辰脑海里闪过那个吻，猛地撇开了脸。
柏燃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意外，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哥哥有时间会来找你的。”
谢亦辰都抽不出魂来了，却还是凭借本能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对劲。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柏燃还没回答，谢亦辰就道：“你要陪你的新男朋友对吗？”
没想到当着梅兰玉的面，谢亦辰就这么说了出来，柏燃的窘迫更甚，都不敢去看梅兰玉的反应。
还是梅兰玉喝止道：“小辰，你怎么说话呢，哥哥陪他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谢亦辰：“随便。”
他转身进了家。
柏燃对着梅兰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没想梅兰玉十分开明，笑道：“上次那个热搜，是不是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一下，你好歹也是我看着走到今天的，是小辰的哥哥，也喊我一声阿姨呢。”
柏燃心里一暖，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说：“是，有些闹笑话了。”
“感情就是这样的，”梅兰玉安慰他，“你能走出来就好了。”
亲近的人能理解，柏燃心里一直以来压着的石头蓦地好像松懈了些，但他还记挂着谢亦辰。
“不知道小辰他怎么了？”
梅兰玉笑笑：“不用管他，青春期了，难以捉摸是正常的。”
柏燃也知道谢亦辰今年十四了，进入了青春期，可真的是因为青春期吗？他想起谢亦辰在看到他回来时那止不住的眼泪，心底的不安和心疼，又让他心口的那块石头重新吊了起来。
他往梅家院子里看了眼，夜色里却什么也看不清。梅兰玉想留他住一晚，别赶夜路，柏燃想到家里还有人，还是回去了。
谢亦辰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柏燃和梅兰玉聊天，又看着他开车离开，随着那辆车缓缓驶入夜色，心里也像是彻底空了。
后来柏燃又联系过他，谢亦辰在逃避了快一周后，决定还是去和柏燃见一面。
但他没想到柏燃竟然还带了那个新男友。
或许是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谢亦辰没有表现得太失态。
陆明远打扮成柏燃的助理模样，来接谢亦辰。
谢亦辰没有给他好脸色，但也没有和他呛声。不管陆明远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爱搭理。
等柏燃拍完杂志，上了车，他立马霸占了柏燃，坐到了柏燃身上。
柏燃有一瞬意外，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掐了下他的脸，神色放松地说：“阿姨说你青春期到了，捉摸不透，我看说的真有道理。电话里还不爱理我，见了面又黏上来，你在想什么？”
谢亦辰瞥到陆明远眉宇紧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他不知道陆明远在意外什么，也没心情再关注他，扭过脸，埋在柏燃肩膀那，闷闷说：“还不是你，半年都不联系我，不许我耍脾气吗。”
柏燃摸摸他的头，纵容地说：“好，你想怎么耍脾气就怎么耍脾气。”
他没有再解释当时是信号不好，导演不让，再加上他心情也不好，才没联系谢亦辰，但如果知道谢亦辰会被吓成那样，他肯定还是会主动给谢亦辰打电话的。
也因此，他对谢亦辰的埋怨没有任何意见。
之后也是如此，谢亦辰黏着他，他就纵着谢亦辰，甚至有些忽略了陆明远，但陆明远脾气很好，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最后回到家，陆明远还说：“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吧。”
他笑着问谢亦辰：“你喜欢吃什么，我做你喜欢吃的好不好？”
谢亦辰冷着脸：“你做的我都不会喜欢吃。”
柏燃一怔，道：“小辰，不要这么和哥哥说话。”
谢亦辰讥讽地道：“哥哥？什么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陆明远露出一点为难又委屈的神情，见柏燃还想说谢亦辰什么，拉住他：“好了，别这样，他还小，我先去做饭。”
柏燃终于有些内疚，头一次为了别人撂下谢亦辰，跟进了厨房。
他不知道谢亦辰就在背后目光阴狠痛苦地盯着他们，从陆明远身后抱了他一下，说“对不起”。
“他被我惯坏了，以前不是这么不懂事的。”
陆明远笑道：“没关系，我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但是今天他来了后，你只和我说了三句话，所以你能不能亲我一下，补偿我一下。”
柏燃低头就要亲，但身后突然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谢亦辰冷冷站在客厅里，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水杯，脚背上有被碎玻璃划伤的血印。
柏燃吓了一跳：“你没事吧，我看看。”
谢亦辰却让开了一步，冷冷睇了陆明远一眼，问柏燃：“哥，你能不能和他分手？”
柏燃不明所以地看着谢亦辰：“哥哥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我不喜欢他。”
柏燃还是不理解，但他对谢亦辰素来耐心，说：“你不需要喜欢他，你们如果相处不来，我以后不会让你们再见面，好不好？”
“所以你不肯和他分手吗？”
“哥哥才和他谈了一个月不到。”柏燃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桀骜不驯的小孩儿说明白。
“好，”谢亦辰眼底有隐忍的痛苦，他张了张嘴，觉得喉咙干涩，“如果你不和他分手，我以后就不会理你了。”
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好像个小学生，这种“你不和我好我就不和你玩”的话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可他知道自己是认真的，这是他忍痛说出来，潜意识认为最狠的话。
但柏燃不知道，他只是顿了一下，说：“小辰，别闹。”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压得谢亦辰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想闹，他真的不想闹，可他也见不得柏燃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别人你侬我侬。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柏燃想帮他看脚，被他拒绝，他只想回家。
这次柏燃不容他拒绝，把他抱上了车。
虽然谢亦辰年纪小，但柏燃打不过他，但他还是没有抗拒，他舍不得把自己的拳头挥向柏燃。
回到家里，梅兰玉应该是从柏燃那里得知他脚上受伤了，过来找他。
他失了魂似的靠在沙发里，任由梅兰玉给他脚上那微不足道的伤口上药。
梅兰玉叹了口气：“你和哥哥闹什么呢，可以和妈妈说吗？”
梅兰玉的语气那么温柔，自谢亦辰幼儿园遇到歹徒后，她终于从丈夫去世的梦魇中醒来，怀着弥补的心态，舍不得和谢亦辰重话半句。她眼睁睁看着谢亦辰这半年多，每天过得和行尸走肉似的，却无可奈何。
梅兰玉擦他眼角的眼泪：“你别怕，就算是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妈妈也不会怪你。”
她只会为她的孩子赎罪。
谢亦辰想说什么，可那些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终于艰难说出来，却没头没尾。
“我哥，交了男朋友。”
梅兰玉却听懂了，眼里顿时也蓄满了泪，甚至都不怎么觉得意外，只是颤抖着手，摸了摸谢亦辰的头：“小辰，你太小了。”
她斟酌着用词：“也许你还不懂，什么是爱。”
她不顾谢亦辰反驳的眼神，继续说：“其实你变成这样，归根结底是妈妈不对，我不应该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放任你不管，我辜负了你父亲，没有把你培养成一个健康快乐的小孩儿。”
谢亦辰受不了梅兰玉赎罪般的痛苦的眼神，这让他充满了负担，在这个母亲身上，他找不到半点安全感。
他不觉得自己不懂爱，也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健康的小孩儿。他平时也很快乐，只要柏燃不再和别人谈恋爱。
他不想接柏燃的电话，也不想再去见柏燃。柏燃开始把电话打到梅兰玉那儿，谢亦辰偶尔会回应，让梅兰玉问柏燃能不能和他那个新男朋友分手。
梅兰玉每次打完电话回来，都会安慰他。
“等你长大就好了，小辰，你现在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可能自己的心意都分辨不清，而且你怎么能要求别人一定要听从你的意愿呢。”
谢亦辰只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柏燃不会和陆明远分手。
后来柏燃找到了谢亦辰的学校。谢亦辰再次问柏燃。
“哥，你还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还知道了，柏燃很喜欢陆明远。
他无法祝福柏燃，也不想伤害柏燃，如果柏燃和那个陆明远在一起比和他在一起开心，他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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