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揣摩，青楸大致有了判断，便应下一声：“弟子明白。”
十堂的破事实在太多了些，她思来想去，决定只说每个人在新人期必然要经历的“立规矩”一事。
新人入十堂，可以不管堂主杜茯苓，但必须到穆清辞那儿问个好请个安。要是穆师姐看得上你，你之后便有福了，要是穆师姐看不上你，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自救，且必须在一月内讨得师姐欢心。
遗憾的是，穆清辞眼光极高，能被她一眼看中的人极少，所以大部分人都得巧妙地利用这一个月。
青楸先将这些破事给鹿卿云讲过一遍，听得他双眉紧蹙，出声问道：“若是始终不得穆清辞喜欢，会如何？”
“那就算倒了大霉，师尊再不会分半个眼神给你，堂中一切脏活累活倒都要你去干，门派每月给弟子的仙丹仙草各种材料与月俸发不到手中不说，时不时还得倒贴些钱进去。要是这些事儿做不好呢，在师姐的默许下，一些皮肉之苦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鹿卿云眸色微深：“你经历过？”
“那倒是没有，弟子算运气好的。”青楸摇摇头，笑了：“掌门大人忘了吗，穆清辞想将偷盗重宝的罪名嫁祸到弟子头上，自然不可能对弟子太苛刻，反而会主动拉拢弟子，弟子之前一直以为穆师姐是最亲切不过的人。”
直到又在第一阶段险些惨死，她去查了网上的攻略，才看清穆清辞的真面目。
“一会儿弟子就简单地把这事儿说一说，应当可以吧？”
鹿卿云点了头：“可以，不过……不要直接说出穆清辞的名字。”
青楸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掌门直接下的令，她乖乖照做便是。
闲谈间，两人已行至姚南风的住处。
青楸抬手覆在额上，挡住阳光后仔细将眼前这两层小楼一打量。
别说，姚长老这住处还挺雅致，是带个小院的竹楼，她隐约可以瞧见院中争奇斗艳的百花盛放之景，却看不出更细致的东西。
没办法，这地方的阳光……太刺眼了一点！能看见东西已算不错，想要看清，实在有些难度。
准备要推门进去前，青楸问了鹿卿云一句：“姚长老住在这地方，不嫌热得慌么？”
“姚长老为了院中那些花，在竹楼四周设了阵法，所以此处的日光较别处更盛。既是为了那些花，她便不会嫌热。”
青楸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决定回去后就给秘籍添上几笔。
秘籍上已记载了不少事情，但疏漏处还是有的，所以她最近一直在做查漏补缺的工作，譬如去过魔界一趟，她就按照记忆，将所见所闻尽数记了下来。今天见过姚南风，能记的东西又变多了，其对于花的喜爱，定是今后刷好感的重要切入口。
她的思绪一直云游于外，脚下却不慢，跟着鹿卿云便进了楼中。
姚南风长老此刻正在竹楼二层，侍弄着几株种在盆中开得正艳的花草，听见声响一回头，顾不上摘下手套又将脸扭了回去：“还请掌门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儿马上便好。”
鹿卿云像是见怪不怪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还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见青楸有些局促地站在边上，他伸手一指边上的座椅，示意她也一块儿坐下。
青楸有样学样，坐下之后也拿过茶杯茶壶，往杯中注入了茶水。
清淡的花香顷刻间便在鼻尖荡开，她轻轻一嗅，竟有几分沉醉其中，听到“叩叩”两声才猛地跌回到现实中。
她扭过头，发现是鹿卿云用食指指节轻叩了桌面。
青楸再不敢细闻手中的茶，忙不迭将其放下，端正坐姿以十分正经的态度等待着姚长老忙完手边的事后来搭理他们。
将窗边的几盆花一一顾过去后，姚南风终于闲下来，坐到鹿卿云对面开门见山便问：“掌门大人特意来我这儿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调及态度极随意，让青楸有些惊讶。
如此看来，姚南风应当在二十堂主之上，不愧为四长老之一，地位到底是不同的。
鹿卿云给青楸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站起身来，正准备禀明来意，姚南风动作潇洒地一摆手：“站起来做什么？多累人，坐着说！”
青楸从善如流，坐下说明经过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将眼前人一阵打量。
修士大都看不出真实年纪，姚南风亦是如此。她看着不过双十年华，只眼中流露出的几分慈爱之色，让人意识到她应当没有这般年轻。方才她一直在弄泥土，洁白的袖口沾上点点泥渍，她全不在意，一手撑着脸，光顾着听青楸说，表情很是认真。
待青楸住了话头，姚南风惊讶地一咂嘴：“还有这种事？”
鹿卿云没说话，默然望着她，像是在等她拿个主意出来。
姚南风思忖片刻，轻轻一拍桌子：“掌门大人便将此事交给我吧，若真有这许多问题，十堂堂主连同他钟爱的那个弟子，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这承诺许是让鹿卿云放了心，他连杯中的茶都没喝完，将此事全权交由她处理后，便带着青楸离开了竹楼。
回去时青楸有了经验，通过观察阳光的变化，便能推测出距离竹楼已有多远。待离开一段距离后，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姚长老那儿的茶水……还真是了不得。”
只轻闻一口就能让人精神恍惚，多少有些离奇。
鹿卿云：“姚长老那儿的，只是普通花草茶。”
青楸：“那为什么弟子闻一下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鹿卿云：“许是因为你没喝过上品花茶？”
青楸：“……那没事了。”
这话听了，她反觉得庆幸。刚才她一直担心那杯茶功效如此强烈，会不会产生不良影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让她松了口气。
然掌门显然误会了她答话的意思，眉梢微动，开口道：“我那里有些花草茶，过两日回门派时，你拿些去尝尝。”
青楸下意识便想道谢，却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掌门大人，我们……又要出门？”
她怎么总觉得自己压根儿就没闲下来过呢？不是已经出门了，就是在准备要出门的路上。
鹿卿云极平静地问了句：“你不在意沈齐了？”
“掌门是想同云娘确认沈齐身份？出发，这就出发！”
眼见着青楸抬步便走，被甩到后头的鹿卿云微不可察一摇头。
对旁人之事上心到这种程度的人，他见得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仅此一位”。也不知她脑中都在想些什么，才能对见过几面的人热情至此。
思及此，他下意识用拇指抚过系在腕间的石头。
……若她不是这种奇怪性子，之前危险的恐怕是他。她这样，也挺好。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鹿卿云没将沈齐同其他人关在一处，反而让他住上了豪华单间，并交由全玄冉单独照顾。
青楸进门时，全玄冉特意将她拉到一边，极神秘地叮嘱了她几句：“你同他说话时小心些，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们的敌意好像很大。”
“怎么说？”
“你看看这个！”
青楸一问，全玄冉满腔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他将衣袖往上一翻，指着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地方控诉道：“你看看，就这儿！我好心好意带来饭菜给他吃，他一下给我抓出这么长一道血痕，几天了都还没好呢！这多少得算个……算个……”
看他半天憋不出一个词，青楸顺嘴一接：“算个工伤？”
全玄冉：？
“什么叫工伤？”
“就是说，你是为了门派受的这伤，门派都给你些补偿。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话可太在理了，这绝对是师姐说的最公正一句话！门派可不是得……”全玄冉的底气在对上鹿卿云视线的瞬间便消失殆尽，他挤出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我身为一念门弟子，自当为门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儿能要补偿呢？师姐还是快些进去看他吧！”
言毕，他再没多说什么，伸手在青楸肩上轻轻一拍，许是催促她进门的意思。
青楸不再耽搁，跟在鹿卿云身侧进了屋。
沈齐住着的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黢黑，各种能透光的东西都用黑布遮起，此刻分明是白天，这儿却黑得像是还在魔界一般。
青楸静待片刻，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仔细观察了一阵，可算瞧见了缩在角落里的沈齐。
他抱着膝盖坐在书柜后头，那模样，和当初的辰安极像，就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青楸凑到鹿卿云面前，向着他比划了一下山刀的形状。
虽然她比划出来的样子与山刀基本没有任何关系，鹿卿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一直随身带着的山刀递给了她。
青楸不再多言，捧着山刀小心翼翼地凑到沈齐跟前坐下，在他看过来的刹那间她慌忙立起山刀，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你应该认得？”
沈齐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山刀吸引了过去，并没有觉察出她说话时声音在发颤。看清他的同时，她也看见了对方已发生异变的双手，那尖利的指甲只需轻轻一划，随时便能取她性命。
他很快就认出了眼前之物，双眸定定望向青楸：“她让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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