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原上步行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两人终于抵达了这个规模并不大的科考站。
科考站并不像什么屋院，从外面看来就像是三个高高大大的集装箱，分别是住宿区、活动区、保障区，包括了宿舍、医务室、观测通讯、污水处理、发电机房、锅炉房、制氧机房和库房等。
星知第一时间就去找剩下那个人的踪迹，神威也好奇地跟着她溜达起来。
事故发生点是在深冰芯钻取点旁边的研究室，如此寒冷的天气都能让星知隔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已经发臭的腥味，但是里面除了那些怪物吞噬人体后残留的脓液之外就没有任何人了。
冰芯就是钻取自冰川内部的芯，长年累月的积雪囤积于此，仿佛年轮一般，记录着过去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年环境、气候、甚至是磁场的变化，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可惜这次他们钻到了危险的东西，甚至因此丧命。
找了一圈后，星知终于在某个浴桶里发现了那个跟水一起冻成了冰坨的最后一人。
难怪没有被怪物吞噬，他以这种决绝的姿态为自己留了一个全尸。
星知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是自杀，因为他正以一种安详的姿态坐在浴桶里，整个人埋在冰里，只露出了半片头顶，也许是水质的问题，她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人在冰面下的模样，所以这才能发现。
“走吧。”这具尸体等到时候来收尾的科研机构处理吧。
“不检查一下吗？”神威歪着身子支着伞，并没有要走的迹象。
星知怪道：“检查啥？能冻成这样一定死透了，本来也没期望有人能活着，不然那个科研机构也不会雇我来了。”
神威细细地瞧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没有杀过人吗？星知。”
“……我杀没没杀过人，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她一个法治社会成长起来的人早就养成了稳定的是非观，即便重新成长一遍，也没在那种你死我活的环境里，自然不会轻易杀这杀那的，就连偶尔去厨房打下手，杀鸡杀鱼这种事老爹也没让她干。
至于这些异形，在她心里和逼真的游戏场面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对着那些怪物开枪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神威了然后只是愣怔了一瞬，然后微笑起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碎开冰检查一下吧，他的表情不对。”
星知看着他又那样笑，皱了皱眉，他笑成这副模样的时候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明明放在别人脸上是很温柔很阳光的，但在放他脸上在星知看来就总有些不妙，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单纯掩盖他不想被人看到的情绪，但现在却夹杂着令人心凉的冷意。
他真正高兴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他为什么突然又这样，自己没杀过人让他觉得不配当夜兔了吗？他觉得他们三观不合了吗？
“表情怎么不对了？人家不想受折磨选择自我解脱，所以安详赴死很正常啊。”星知说得有点生硬，神威只是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让她感觉不太好，忍不住呛了回去。
“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人在死之前，总会忍不住要挣扎一下的，即使无法挣扎，也会狰狞。他的死志再强，也不会死得这么平静，所以表情不对。”神威也察觉到星知有点不太高兴，想起她似乎不大爱看他那些习惯性的笑，于是放松了面部肌肉，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那他要是先被冻死了再沉进桶里被冻住了呢？”
“他抱腿的姿势很自然，不松也不紧，而且那样的话水应该不能完全淹没他。”
星知一连被反驳了几次，三分的气性一下子就到了八分，但她又觉得神威说的是对的，心里拧巴地不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皱着眉看向神威也说话了。
见她神色越来越沉，神威只好拄着拐上前，问道：“你为什么生气？我没有再那样笑了。”
“那你告诉我你刚才那样笑的时候在想什么？”星知捏着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她要好好跟他沟通，要先了解清楚自己不高兴的症结，她不能让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误会些什么。
神威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星知手里没有沾染血腥，她自然不懂经历过很多杀戮才会明白的“常识”，但是他不一样，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和她有多不一样，他很庆幸她没有变，但如果她发现他变了很多呢？
星知从小就喜欢他，她可能喜欢的是小时候的那个他，都只是些旧情而已，她要是发现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样子了呢？
那她就不会再喜欢他了吧，其实这样很好，可是他有点介意，他不想让还算美好的回忆被破坏，不管是从自己这边破坏还是从她那边破坏。
她可以不喜欢自己，但他不想她讨厌自己。
“没想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垂眼看着胸前打着结的围巾，语气也有些僵硬。
“你！”看他这副模样星知气性一下拉满，捏着拳头想去捶他，但又下不去那个手，只好原地狠狠地跺了两下脚，转头就走，打算去外头跑两圈先散散心再回来跟他理论。
她不想跟他吵架，要是气狠了开了这个口子说出些伤人的话，她以后肯定会后悔，她才不要干会后悔的事！
神威见她气急了要走，想挽留又不好上手拉，看了眼旁边的浴桶就道：“你不检查一下这个人吗？”
“我……”星知气笑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惦记着这具尸体的事？猛地转回身，边抽伞边道：“好，我检查！你观察入微了不起，你杀过人了不起！你当海贼了不起！”
说着把所有的气头都放在伞上抡起来狠狠一挥，就把那个浴桶抽出去砸碎在了墙壁上，一声巨响过后，浴桶连着里面的冰都碎裂开来，那具尚且还连着些冰块的尸体掉在地上，像一记重锤敲在了两人心头。
星知撒完气之后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话，背上冒了层冷汗，有点生硬地转过头嗫嗫嚅嚅地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却见神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那一直微微上翘的嘴角也平了下去，眼神沉闷深邃，暗流涌动。
他，他应该不会介意这些事吧？当海贼肯定是会杀人的，她们家以前的伞还是卖给海贼的呢，他们作为佣兵种族夜兔都很清楚这一点的，她说的气话只是在阴阳怪气而已，不是真的在骂他，可是……可是，神威他好像生气了。
星知抠着伞柄，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道歉，但是看到他那个样子她却感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消完气后心头更加梗闷起来。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星知转头一望，就看见那具尸体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舒展了身体爬了起来，原本安详的脸慢慢地裂开，血□□隙间探出了一团长满了脓包的触手……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那触手还没完全伸出来，就被连着整个身体打成了筛子。
星知回头就看见神威收了伞，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没有了不起”便拄着拐走了。
“神……神威。”她跟着小跑了两步，见神威听见她叫他也没回头，扁了嘴就停下了，但瞧着他略显单薄一瘸一拐的背影，咬了咬牙，又赶紧追了上去！
神威走得并不快，她跑了几步就追上了，连忙道：“我，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对不起啊神威，我是太生气了，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要是生气，不要憋在心里，我诚恳地跟你道歉！真的真的对不起！”
然而神威看也没看她，声音有些飘忽：“海贼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人，所以不要再喜欢我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回家吧。”
星知本就是憋了一股子劲儿在道歉的，冷不丁听到他这么一段话，那股劲儿突然就散了，这么几次以来关于他的委屈一下子全部爆发，眼前一花，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神威走了几步听见她小声抽气的动静，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他之前某种欲望上头的时候总想看看她眼红低泣的模样，可现在见着了他却觉得心头发闷，特别是星知看见他回头之后就开始哭得更大声的样子，简直，简直……
牵扯着他半步都走不下去。
他又一步一步拐回到了星知面前，叹道：“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哭了。”
没想到星知听了这话以后反而更加夸张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都跟你那么认真地，道歉了啊啊啊啊啊……结果你告诉我你没生气！？啊啊啊啊……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叫你你都不答应呜呜呜呜……”
“我没有跑。”神威咽了咽嗓，想了想道：“我，就是有点腿疼，所以打算找个地方坐下。”
“你不要顶嘴！”
“……我在跟你解释。”
星知就这么嚎了个尽兴，才又抽着气泪眼矇眬地问道：“那你没有生气为什么叫我不要喜欢你了？你之前怎么不叫我别喜欢你了呢？你解释给我听。”
神威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星知中途休息好扁着嘴又要开始哭，才开始说道：“星知，我在春雨，我是自愿去的。”
“我知道啊，呃，就是，我们家之前也回过烙阳，当时打听到的。”所以当然知道你是自愿去的。
(https://www.eexsw.com/79790/30733509/)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