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蹲守了两三日，全藏感觉身上都快被脂粉气腌入味儿了，才在人群中看到一名长发编辫，身背大伞的人。
和星知长得不像，但他感觉能从这人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全藏一把拉起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他的德川茂茂，跟着那人就闪身进了上行出吉原的电梯。
此时正是临近夜晚的时间段，一般来的人多去的人少，所以这趟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在，他在男人的身后侧垂眼斜睨过去打量着这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棋盘，腰上还挂着两大袋子的东西，从印出来的轮廓看，应该是棋子。
这么晚拿着一副棋出去肯定是要找人对弈，找的会不会就是那个“星屑”？
出电梯后他先是拉着德川茂茂往与男子相反的方向离开，却又在拐角处藏身回望，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后低声说道：“我去跟，你远远地跟着我就行了，不然你会被发现。”
言毕才闪身而出，脚步轻盈，若不是德川茂茂一直盯着他，恐怕要不了几下就会失去他的踪迹。
全藏感觉一开始跟得很顺利，但渐渐地发现那人脱离他视线的频率越来越高，只好把距离拉近了些，身法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然而当他从一个路口跟着人拐进了一条死巷子后，才知道自己早已被发现且进了对方下了套，刚转身想跑，就看见那人手里提着两眼发懵的德川茂茂靠在墙边含笑看他。
“说吧，跟着我做什么？”
这人居然还有空跑去把德川茂茂抓了？！他明明看见他拐进巷子后没几息就跟上来的！
“我们接了委托在找人，跟你很像。”全藏很识时务地说了实话，他们虽然不是友但也并非敌对，没必要闹僵。
“谁的委托？找什么人？”
全藏看了看被男人提在手里可怜巴巴的德川茂茂，抿嘴轻轻咬了咬唇，才踌躇道：“一个叫‘星知’的，找的是叫‘星屑’的。”
“哈哈。”那人闻言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把德川茂茂放下，还特别好心地抚了抚他被捏皱的后领，然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到同伴身边。
全藏拉过德川茂茂挡在身后，神色稍松：“你认识他们吗？你能告诉我那个星屑在哪里吗？”
“认识是认识，不过我可不知道他在哪里。”男人拎起手上的棋盘转来转去，笑得很是开心，“星屑这家伙，居然把女儿弄丢了哈哈哈哈哈……”
女儿？全藏默默把这条消息按在心底，又问：“那你可以提供一些线索给我吗？”
“小鬼。”男人把棋盘抓在手里朝他们一指，笑意淡了下来：“以后不要再去吉原打听了，也不要看见个像的就跑去跟，今天遇到的是我，正巧和你们要找的人关系不错，下次要是遇到其他人，你们家的牌位恐怕就得连夜刻了。”
“那个星屑在吉原吗？他是被关起来了吗？”全藏一听他说得这么危险，就忍不住往坏处想。
“哈？谁能关他啊……”男人又开始笑，摇了摇头，“他不在，不过以后我要是遇到他，会帮忙带口信的，小星知在哪里？委托的又是什么内容？”
全藏皱眉看他，犹豫了良久才道：“星知是从土佐那边送委托过来的，有一封信要给星屑，我必须亲自转交，那就麻烦您到时候带口信吧。让这个叫星屑的到服部忍者学校找我，我叫服部全藏。”
“行。”江羽见这个谨慎的小子不肯给他信，也不强求，只是在想到时候遇到星屑要怎么笑他，顺便多从他那儿坑点钱，这厮糊弄他好几回不给钱了，这次必定要让他出够血才行。
全藏见男人转身要走，刚松口气，就又见他回头叮嘱了一句：“最好把我的话当回事，别再去吉原了，那里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收拾你们这种小鬼，比喝口茶还轻松。”
全藏没有说话，直到那身影拐出巷口消失不见，心里绷紧的弦才缓了下来，回头瞪眼道：“你怎么回事？我都说让你远远地跟着了。”
“我是远远地跟着的，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被他从后面抓住跑过来了，他跑得可真快……”德川茂茂眼里满是佩服。
我当然知道他跑得快了！还用你讲？！
全藏捏紧了小拳头，忍不住想起了他一直没太细思的事：叫星知的那个小女生明明比他们小那么多，那晚一个人对上几个持刀的武士都游刃有余，她都那么厉害了，她的父亲，那个叫星屑的肯定更加厉害，这个人是她父亲的朋友吗？
他一直暗地里引以为傲的跟踪术在他眼里什么也算不上，他还说吉原里比他厉害的人多的是？
难怪父亲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以前是不是太过自负了？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什么任务都能接，这次只是去找人，如果以后也遇到这种厉害的对手他要怎么应对？父亲说得对，他还不够格！
“全藏，你怎么了？”
德川茂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明显地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
全藏回神，看到眼神关切的茂茂，没好气道：“你不是总想着跟我们一起出任务吗？从今天起，你就先跟我们一起学习忍术吧，你太菜了！”
——
龟吉家向来是吉原里生意做的比较好的一家，究其原因是他们家的“货”好。
比如这次，龟吉也是在第一时间听说奴隶船到了就连忙赶去挑了五个好苗子，有四个是十二三岁已初见惊艳之色的少女，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女童，龟吉很少挑选女童，但这几年生意很好，让他起了慢慢调/教的心，花魁更迭地并不慢，手里的好牌多一点更能打响名声。
他毒辣的眼光早已能看出来自家的日轮是下一任花魁的不二之选了，那么等日轮以后退下来，接替的仍然要是他家的人才行。
“这些可都是我们二当家亲自定到吉原的货，龟吉老板，您也是知道行价的，这小的可不会因为她小就便宜啊。”江户二号线的主管指着那个棕黄色头发的女童笑得很是淡定，“而且每次我们这有好货都会提前差人前去告知您，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可不会被这么几个钱伤到呢。”
龟吉闻言也是赔笑，但言语中的强硬却半分不减，拍了拍这个主管的肩头道：“老弟，你也知道，我家那个日轮，可是被楼主看上的女人，楼主这次回来，又亲自点了她去陪着。这几日没了日轮坐店，我家生意可没那么好了，要养那么大帮子人呢，手头可不是就紧了吗？这女童，少个两成的价，下次我再从其他地方给你补上不就行了？你们下了船也是要休息的吧，到时候来我店里，我点最漂亮的陪你！”
主管笑得有点僵，他可不信龟吉这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家伙手头会紧，但他既然敢拿吉原那个春雨的楼主出来说事，还真就没什么办法。
上头的千鸟出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跟春雨的凤仙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但是他们江户二号线是直接对吉原开辟出来的专线，这个时候两方关系是很敏感的，凤仙看上的女人是他龟吉家的，那么龟吉让那个女人在凤仙榻上吹枕边风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得罪了龟吉，被他暗道里使绊子，影响到江户二号线的生意，追究下来船长即使保他，万一江户航站楼上面新下来的大当家不买账，他也就只能活该倒霉了。
“嗐，龟吉老哥，瞧你这说的，我最多给你减个一成半，我也得向上头交差不是？”
“两成。”
主管看着龟吉那老奸巨猾的笑脸，快要崩不住脸上的表情，咬牙了半晌，才勉强凝出个笑来，点了头。
龟吉志得意满地领着这五个新人回了吉原。
又是十五圆月夜，他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夜空之景，走进电梯，沉入了那令他舒适的地下花都。
照例对新人敲打了一番，安排完她们之后要进行学习的艺伎课程，便开始给五人赐名。
“从今天起，你就叫‘月咏’。”龟吉看了看这个年纪最小的黄发女童，眼睛微微眯着，她就是他定下的接替日轮的孩子，这不，还没成为艺伎，就给他省了一笔钱了。
以后定然也能赚更多。
”月咏”这个名字饱含的深意自然也让龟吉家的其他女人意识到了，特别是被安排来教导月咏的花颜。
说是教导，其实只用让月咏伺候在她身边先耳濡目染一番才会真正开始学艺，而跟着她的这段时间就是磨性子的。
花颜含笑对镜染唇，看着镜中跪坐在她身后低眉顺眼的月咏，带着特有的腔调问道：“哪儿来的？多大了？”
“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到了吉原就不能再惦记往事了。”花颜抿了抿红唇，又拈起螺黛描眉，“最近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只要每天打扫我的房间，穿着袜子走也能不沾污垢的程度就行了。”
月咏低低地应了一声，花颜见状发出嗤笑，又道：“在我这儿，当然也要遵守我的规矩，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恭恭敬敬地回，我忙别的事的时候，你要安安静静地候，比如说……”
花颜转身走到月咏身旁，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着这张尚未长成却已显精致秀美的脸，用暧昧又刻意恶劣的语调道：“待会儿我有一个客人要来，你便在旁边的小室备着热水候着，不要发出动静，等客人走了，听到我叫你，你再出来给我擦洗，懂吗？”
“好的。”
花颜见她这样，将手一甩，放开了月咏的下巴，但指甲却故意地在她柔嫩的脖颈处划了一道红痕。
再次起身时，声音冷了许多：“你倒是乖顺。”
花颜这话自然不是真的觉得月咏乖顺，她做这行最会察言观色，这丫头一副听话的样子，其实眼底那股冷漠的桀骜都快溢出来了，人被被卖到这里来，她这幅姿态做给谁看？
只会让人想要碾得她零落成泥，待变作入土的残花，那才痛快。
一个个的，日轮也是，这新来的丫头也是，她倒要看看她们的骨头能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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