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的秋末，是全年日照时长最短，且降水量最高的时间段。
凤仙听着伞面与雨水碰撞密集而又富有节奏的啪嗒声，心情多了一分惬意。
这样的气候不会令他感觉不适，所以他喜欢在没事的时候来地球这个“少有纷争”的乡下待个一两月，这种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呢？
是因为春雨的生意？
如果说春雨当初安排他来照看这个温柔乡的生意是为了腐蚀他钢铁般的意志，凤仙也想承认他们的确做到了那么一点，那些青春鲜活的气息真切地令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迟暮。
并不是生理层面，而是心里竟然有了养老的打算。
这种心情很微妙，是他偶尔才会意识到的想法，如果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理解。
大多数的夜兔终其一生都在战斗中度过，往往还不到生出养老意识的年纪就死于非命，而那些命长地仿佛没有尽头的人又会觉得诸事无趣，在血腥残酷的气息中寻求那一点杯水车薪的刺激。
他介于两者之间，见过太多的生死，也腻味了太多的争斗。
先辈有言人在高处不胜寒，他也终于能在热血微凉时体会到那股寒意了吗？
还是因为是那股寒意让他凉了热血？
凤仙心里讽笑着自己，大概是这里的雨太过阴柔，他竟也生出了这么些黏糊的情绪。
“凤仙大人，元老院们在这里开设了新场子，您要一起去瞧一瞧吗？”
说话的人是千鸟安排在地球的新负责人，凤仙对于他谄媚的嘴脸毫无反应，千鸟受此重创都没有丢弃在地球的生意，看来新上位那个家伙也能看清几分形势。
他和千鸟的合作可以继续，但现在双方已经不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了，千鸟这些人得上赶着讨饭吃，凤仙对于这种废物是向来不会多行注目的。
即便他搬出天导众元老院的名头，也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姿态，只徒然令他发笑罢了。
于是摆了摆手，对和他一起下来的团员道：“你们去吧，玩完让阿伏兔带着一起回吉原。”
几年不见，不知道那颗地底下的小太阳还剩几分光彩。
阿伏兔和江羽等人送自家团长上了车离开，才分批和那个千鸟在地球的负责人一起坐上了开往另一个方向的车。
他们也不想去，但没办法，团长还是要给元老院几分面子的，下属的作用这不就体现出来了？
上司不愿干的事，就由他们来办。
江羽是第一次来地球，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这一片倒是颇具古意。”他望着朦胧中静立的飞檐斗拱的建筑群，叹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虽然只有一小片，但也有些风味，让我很怀念烙阳远离航站楼的那些古城。”
阿伏兔对于这个爱吟诗的家伙有点无语，总觉得他是在时不时炫耀自己读书多的优势，倒显得自己和其他人都是大老粗了。
“那下次回烙阳你再去看。”
“烙阳有美人，我何苦去看那些冷冰冰的砖瓦木石？”江羽轻笑出声，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接着道：“比如咱们的团长大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阿伏兔瞧了一眼沉默开车和另外那个上了车就呼呼大睡的同伴，用伞尖戳了戳江羽，无奈道：“少说这种话。”
“呵呵。”
这厮回应他的是敷衍的笑声。
未行多久，车就停了。
负责人领着他们穿过几条青砖小巷，拐进了某道暗门，下了数层楼阶，才从通道走向已闻喧闹的尽头。
这里是一处人声鼎沸的地下竞技场。
四面的观众台上早已座无虚席，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充斥在这个宏阔的地下空间，未见战斗场面，却令在场的夜兔们心底都翻腾了起来。
“这里是炼狱关。”那负责人看到一众隐约含笑的春雨七师团团员，为了让他们在这吵闹的环境能听清他的话，声音提高了许多，也透露了些许得意：“都是真刀真枪的竞技，还设有赌台，可以给待上场的双方下注，春雨的兄弟们可有心情玩一把？”
谁跟你兄弟啊？弱鸡不要拉低我们团的平均线好吗！？
阿伏兔作为团长跟前的红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们七师团出了名的穷，没本金去赌啊。”
所以你这个“东道主”要不要拿出点资金来给我们玩个尽兴？
负责人干笑，只好揭过此事，继续展示起其他的爆点来：“哈哈哈，场上现在正在对战的正是玄武族的剑士和快速星的刺客，一个身体皮糙肉厚，一个速度敏捷，两人都是炼狱关有名的选手，此番对战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了。”
“快速星？就是内个必须时刻都要感受到风否则就死给你看星人？”团员a哔哔。
“给他们逮住不准动岂不是分分钟躺赢？”团员b叭叭。
“没那么好逮，听说四师团那群辰罗有次出任务对上快速星的人追了三天都没追上。”团员c嘻嘻。
“辰罗那群废物杂兵，就是跟小孩儿玩老鹰抓小鸡的料，追得上个屁！”团员d哈哈。
“别忘了阿伏兔的辰罗前女友，听说就是四师团的，谁老鹰谁小鸡啊哈哈哈哈……”团员b接着叭叭。
“重点难道不是阿伏兔是小孩儿吗？”团员a继续哔哔。
“他小不小可能只有四师团的某人知道了。”团员c抽空斜睨了一眼八卦当事人再次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团员d仍然哈哈。
阿伏兔嘴角抽抽，所以他就不爱跟这群沙雕玩意儿聊天！是因为太过嫉妒他曾经有女人这件事所以老盯着不放吗？
怎么都不能学学江羽正经一点？他们现在可是代表着七师团在外交好吗！别当是在自家船上那么放飞自我啊混蛋！
“所以是因为太小才被甩吗？”江羽这厮在他耳边凉凉地飘了一句话出来。
“……”
这群队友不要也罢！
负责人完全插不进话，他要是也跟着调侃可能当场就要被扔下去吧，于是只好尬笑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众人闲扯之际，下头也渐渐有了胜负之势，快速星那位凭借着自己难以捉摸的身手，在玄武族那个壮汉身上留了许多伤口，甚至戳瞎了他一只眼睛！观众席上人们的叫喊声愈发激烈起来。
“你们看吧，我出去透口气。”江羽没什么兴致，再加上这里也用不着他周旋，于是拍了拍阿伏兔的肩招呼一声，就打算离开。
“天黑之前到下车点那儿汇合。”阿伏兔也知道他这口气要到处乱跑着“透”，只能叮嘱他别玩太久，不然晚上带不回吉原团长问起来那就不好了。
“少操点儿心吧兔兔，我长了嘴是会问路的。”江羽晃了晃伞，转身离开。
喂喂，再叫这种蠢爆了的外号翻脸了啊！
阿伏兔没再管已经走出通道的江羽，继续听负责人谈起的新安排。
江羽撑着伞在雨雾朦胧中潜行，前往了那片白墙青瓦屋脊连绵的古城的方向。
作为一个忠实的古典文化爱好者，能在异星看见眼熟的亭台楼阁自然要近距离感受一番。
穿过一片小树林，他看见了围在这座古城周围一圈的护城河，收了伞，在守卫瞥眼而过的地方如风一般掠进了城。
与星屑不同的是，江羽并没有一味地在屋顶奔走，而是时不时会在地面廊间研究一下那些檐下斗拱上的榫卯结构，听闻有人前来，才会跃上房顶去摸一摸那些屋脊兽可爱的脑袋。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最高的那座建筑，他正和屋顶这头脊兽大眼瞪小眼，余光瞥见了一群僧侣服饰的人，探头一瞧不禁心下一乐，不会吧？这儿真是“四百八十寺”之一？
为首的那名僧人却突然回头仰首看了过来。
“首领？”天照院奈落成员之一顺着自家首领的目光看向天守阁顶部，却什么也没发现。
“没事，可能是飞鸟。”胧收回了视线，转身便走。
江羽从屋脊兽旁站起身，颇有兴味地看向那群和尚，有点意思，为首那人居然能察觉到他的动静。
跟着他们走没准能发现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
略一思索，他便跟在那群僧人后去往了这座城的边缘某片守备更为森严的屋群。
除了正大门没有其他可以潜入的地方，墙边透气的小窗户开得很高，且有铁栏杆挡着，这似乎是一处牢狱。
武艺不俗的僧人和牢狱？
这种不甚和谐的搭配让江羽心底的好奇心更盛了一分。
他一定要进去看看！
进去的人只有那个首领，其他的僧人都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没一会儿，那首领便从里面出来了，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面无表情地抱着书本的小女孩儿。
“下不为例，骸。”
胧看着这个隔三差五就要偷跑来跟松阳学习的女孩，心里情绪有点复杂，他比谁都清楚松阳有着怎样的人格魅力，骸会被他吸引情有可原。
可是他们需要跟松阳保持距离，奈落作为绝对任务的执行者，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有也不能明面里表现出来。
骸和前叛徒这般交往甚密，如果传到元老院耳中，会变成很大的麻烦，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松阳来说都是。
他隐约知道元老院没有下令处死松阳而是将他关起来是要打算做什么，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太久，他们撒开的网也到了准备收回的阶段了。
这大概是松阳最后一段安逸的日子，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松阳爱教学生就有教无类，但他不能再让奈落里出现他的追随者了。
胧固执地想着：就算是只在思想上，也不能。
江羽目送那群僧侣走远，轻悄地落进院中将几名守卫点了定身法，又在他们反应过来准备大叫之前戳了喉间的哑穴，这才满意地拉开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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