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下手越来越狠，招招都看似致命，赤手空拳压根打不过，他耗尽体力也是迟早的事，这样拖延下去并不是办法，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压根拖不到20分钟以后。
手腕，脸上，腰部，被老头手里拿着的匕首划出道道血痕，这老爷子手上动作不停，脚上的功夫也没闲着，陆离的小腿上一阵阵痛楚，不用想也知道，铁定被踢的一块块青紫。
本就是炎热的天气，剧烈的打斗更是让二人汗如雨下，老人还好，毕竟没受伤，到陆离这边可就不舒坦了，汗水碰到伤口，一阵阵来自皮肤表层的刺痛，简直麻痹人的神经。
在应接不暇的招式中，他恍惚中看到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与后悔，随后双眼便充满了厌恶。
一向以慈祥老爷爷示人的面目被彻底的撕下，面前的老人复杂的表情也十分值得让人深究，这种表情陆离曾经在警察局协助画像时看到过。
当时是一起抢劫案，由于监控被破坏，只能根据路人和职员的只言片语来描绘犯罪嫌疑人的样貌。
陆离是个自由职业，所学杂而不精，画画的技术虽然比不上专业画家，由于当时警局请不到技术精湛的职业画手，而抽象派画家画出来的又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理解，所以聘请了他，虽然只是些三脚猫功夫，但也足够协助警察画出犯罪嫌疑人的肖像。
当时警察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判断犯罪嫌疑人是一个惯犯，手法熟练，最后罪犯被抓捕后，警察在询问作案动机时，当时那个人的回答和表情让陆离印象深刻。
他说他本来是个农民工，但是在去搬砖的路上出了一起车祸，手胳膊扭了，虽然说能接着干活，但是老板嫌他不利索，也就辞退了他。
因为不是在工厂受伤，包工头也没有给他赔偿。老婆又没有工作，孩子在家嗷嗷待哺，所以他动了抢劫的心思。
最开始只是抢劫一家小卖部，当时店里只有一个20岁左右的女店员在看店，所以轻而易举的得手。
回到家后带许久没有置办过新衣服的老婆去了趟商场，给孩子买了平时喝不起的奶粉，他又觉得生活的希望又好像扭曲的冉冉升起。
他只是对老婆说这些钱是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老板人很好，提前透支的工资。
可是一个谎言的出现便要有千万个谎言去圆最开始的那个谎言。
所以越来越多的谎言开始被天罗地网般的被编织。
心存侥幸，看着老婆孩子每天幸福满足的样子，头脑一热，他便以为抢劫偷盗便是正轨。
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终究还是被逮捕了。
后来他老婆抱着孩子，到警察局去见他进牢房前的最后一面，他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妻子也只是怀里搂着孩子，像是平常等待着他做完工回家那样看着他。
妻子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大哭，也没有发泄似的恶毒咒骂，只是用一种绝望透顶的眼神，失身的看着他。
男人不忍再看，扭过头去，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黝黑的脸划下，砸在地上，眼中满是后悔和对自己的厌恶。
陆离当时鬼使神差的用画笔记录下来了这一幕。
思绪回眸，而现实里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罢了，现在想来，当时那个男人的表情与此时面前的老人倒是如出一辙，只不过这老头还没有泪流满面就是了。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有几处甚至险些割到了大动脉。扫了一眼手腕，还剩下15分钟，看似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其实也仅仅是过了5分钟而已。
赌一把，这样耗下去迟早没命，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体力不支了。
陆离脚向后一滑，猛的向后退了一大步，老人的匕首在手腕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来不及看伤势如何，只是盯着眼前的老人，眼神冷冽，老人手提匕首还要再次杀来，“你要是现在真杀了我，可就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匕首的刃尖离眼球似乎不足一厘米，陆离甚至都能看清楚那刃上所沾染的自己的血珠，匕首被那枯树枝一般的老手紧紧的握住，停了下来。
老人双眼浑浊，可是目光却如虎豹一般锐利。陆离在老头的注视下，走了一步，见没有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便，支了一张椅子坐下，“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
老头也是爽快，听到这话，将匕首朝空中狠狠的一扔，直愣愣的插入了木门上。
“后生，你不是第一个，但我有一种预感，你将会是最后一个。”
陆离没有接话，他明白老人的意思，在这之前肯定有和他任务一样的新手。也被凑巧传到了现实世界，听老人话里的意思，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老头的异常。
“前世的记忆我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前世好赌，听了狐朋狗友的教唆，祭拜了一位邪神，就来到了现世，我来到现实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倒像是诅咒一般，不老不死，可是却时常梦到前世的妻儿。”
陆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对他话中的邪神感到好奇，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还剩下8分钟。
“历代皇帝所求的长生之道，现在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可是却索然无味……其实我倒也厌恶着现在的自己，厌恶自己贪杯嗜赌，抛妻弃子。”
“前世我自认清高，读了点书就认为肚子里有点墨水，便瞧不上家里长辈做主的亲事，认为糟糠之妻人老珠黄，行为粗鄙，可是现在想来玉秀也是贤惠持家，将我照顾的需体贴入微。”
玉秀应该是他妻子的名字吧，陆离想到。
“之前我总是瞧别人家的小子，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精通琴棋书画，或者知书达理，觉得自家劣子总是飞扬跳脱，弄鬼掉猴，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呢。”
陆离听着面前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倒也有了几分慈祥，其实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懊悔的情感，他幼时没有体会到家庭和睦的幸福，他也没有老人的生活阅历。
“只有一分钟了。”陆离站起身来，提醒他道。
老人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球浑浊，眼眶竟有些发红，想来也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抑。
“我还来得及吗……”老人声音有些颤抖，看着陆离仿佛就像是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要是其他人的话，可能会劝慰老人。
跟他说当然来得及，并安慰他道，桑榆已逝，东榆非晚，或者引用陆游的诗句，“拔本宁余力，迷途幸识归”，又或者说着洪秀全当年说过的，“迷途既返速加鞭，振起雄风赶向前”来激励他。
不应景的是，陆离只是感觉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两步似乎都能听到“簌簌”抖落在地的声音。他不喜欢煽情的场面，面对老人的疑问，他只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肉麻的要命，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只能生硬的说一句，“你想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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