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正经炮灰,只想咸鱼 > 第31章 梦魇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是他这须臾十数年的经历,亦是折磨他十年的惨痛过往。

        其实,他的过去,并不全然充满不堪与伤痛,也是有过温馨和快乐的。

        他的父亲,付月楼,当年在灵界也属个中翘楚,青年才俊。他的母亲沈慈,修为不俗,更是修仙者之中一等一的美人。

        两人的相遇,便如同那金风玉露相逢般,胜却人间无数光景,令人艳羡。

        之后成婚恩爱,伉俪情深,很快便诞下一子,取名“云中”,悉心教导,授他为人之道处世之责,待他大些,根骨渐显,便开始教他习学术法,以期来日有能力护佑想护的一切。

        小付云中聪慧乖巧,学什么都快,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和睦惬意,可即便如此,二人也从未忘记修道者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外出除妖诛邪是常事。

        每一次爹娘外出,付云中便在家一边做着功课,一边等他们回来,歇息时小脑袋时不时地往门口张望,想着爹娘的身影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转角。

        可是落空的次数多了,失望起来,他也会闹小孩儿脾气,一张稚气的脸拧成麻花儿,低垂着头,沮丧道:“都这么久了,爹娘怎么还不回来呀?”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心疼,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道:“少庄主莫急,快了,等背完这些功课呀,庄主和夫人就回来啦!”

        付云中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他:“真的?”

        管家笑说:“当然是真的,老奴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终于,待他将母亲教与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之时,门外传来了动静,他欢快地跑出去,管家紧跟在后面喊:“少庄主慢点,可别摔着咯!”

        付月楼一进门,便将迎面奔来的小儿抱了个满怀,举过头顶掂了掂,舒展眉目笑盈盈道:“高了,重了,爹快要抱不动了。”

        温柔的母亲满脸慈爱,拿着帕子给他擦汗:“云儿乖,这些日子,有没有听钟伯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功课呀?”

        付云中不说话,手臂环住付月楼的脖子,只顾将头埋在爹爹的颈窝里,小小的一团,哪哪儿都透着委屈。

        管家迎他们进屋,边走边道:“庄主,夫人,少庄主聪颖勤勉,寝食如常,功课也从未落下过,只是到底还是个孩童,离开爹娘久了,心里难免有些赌气,不高兴。”

        小孩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哄哄便好了,没一会儿又活蹦乱跳起来。

        这一回,夫妇二人许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在家驻留的时间长了许多,付月楼教他术法,沈慈便在一旁安静地缝着衣裳,俨然一副静谧安宁的温柔画卷。

        这个年纪的小孩身量长得飞快,一身衣裳没穿几次便短了不合身了,本来找个制衣坊挑几件最为省事,可她觉得,还是自己做的最贴身舒适。

        选了上好的布料和绣线,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精细,倾注了一个慈母深切的爱意,以及对小儿的期盼,期盼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腰带单调,她便绣上三五片青翠竹叶以作修饰,叶子栩栩如生,清雅又漂亮。

        晚间时候,屋内燃起暖黄的烛火,影影绰绰好不温馨。书案前,付云中坐得端端正正,念母亲教给他的书,声音稚嫩却格外认真。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一正。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候王无以正,将恐……将恐……1”

        “将恐蹶,这个字呀,念jué。”

        他盯着书卷上的字,不解地问:“娘,孩儿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沈慈笑了笑:“云儿还小,长大后自然就懂了。”

        日子过得极快,付月楼与沈慈夫妇二人依旧勤于奔外,只不过也尽量在忙碌之中抽出时间来陪伴小儿。

        每次归来总不忘带些小玩意,初时是些糖果糕点,后来是木偶珍玩,再后来寻了术法秘籍。付云中七岁那年,灵骨初成,根基稳固,付月楼亲自授予他灵钧剑法,又觅得天材地宝为他打造命剑。

        他总说,等云儿练成剑法长本领了,就带他一同外出历练。只是还没等到那日,一切就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一年,仙门各派集结精英弟子前往堂庭山剿妖,付月楼沈慈亦在其中,可回来时却只有付月楼一人,浑身上下带着戾气,不复以往温润模样,令人生畏。

        付云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追着他问母亲的下落,结果反倒因此受了鞭刑。

        父亲变了,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让他觉得陌生。

        父亲不再教他剑术,甚至不愿见他,不肯与他多说一句话,对于母亲的事,更是缄口不言。

        起初付云中会哭闹,绝食,耍性子,他天真地以为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哪怕一丁点关爱也可以,但他在昏暗的屋子里,饿了整整三天,都没能等到父亲。

        到了第四天,他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可庄主发了话,落云山庄的人纵然再于心不忍也不敢出头,只有老管家夜里偷偷摸摸地关照,送去吃食。

        付云中醒后,外头火光冲天,他跌跌撞撞跑出去,撞见父亲正在焚烧旧物,与母亲有关的一切,衣裳,字画,书卷……都被无情地丢进火堆里。

        他被人拦住,死死按在地上,眼睛里几乎要渗出血来:“爹,不要,不要!那是娘的东西,是娘的东西啊!孩儿求您,不要烧!不能烧!”

        一遍一遍,苦苦哀求。

        人不在,难道连留个念想的东西都不能有吗?

        “你娘的东西?”付月楼冷笑,阴鸷的眼神扫过他,“烧的就是你娘的东西!你以为你有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话吗,再吵吵囔囔,就凭你这张与他肖似的脸,我也同样留不得你!”

        付云中惊愕抬头,煞白了一张脸,凄声问道:“为什么?我娘她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她?”

        “孽障!”然而正是这句话激怒了他,付月楼厉声呵斥,狠狠挥鞭,一下接着一下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火光势大,映照他满面泪痕。

        付云中紧紧咬牙,背上渗出的血印一道深过一道,他忍痛低呼,拼尽全力也要挣扎着往前爬,哪怕救下一件半件也好呢,地上的砂石如同刀割般磨得他十指血肉模糊,却终究是徒劳。

        母亲的东西在他面前,在他眼里,渐渐焚为灰烬。

        他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于忍不住,绝望地趴在地上,嘶声怒吼道,“最和她有关系的人是你,是我,你怎么不把自己给烧了,不把我给杀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闭嘴,碍眼的东西!”又是一鞭落下,付云中身体抽动,当即吐了一大口鲜血,几欲昏厥过去。

        付月楼很不耐烦地转过身,言辞决绝:“把他丢去寒冰池,不得我令,不许出来!”

        管家不止一次求情,说少庄主毕竟年幼,恐身体承受不住,若真做错了什么,等伤好了再惩罚也不迟。

        可付月楼一丝心软也没有,更没有半分顾念父子之情,严词示下:“还有一口气喘,就说明死不了。你们谁再求情,就跟他一同去寒冰池待着。”

        那个地方,饶是修行之人没点本事也待不了多久,寻常人去了只会被活活冻死。闻言众人再于心不忍也只能噤声不语。

        寒冰池的那段日子是最难捱的,身上的伤无法痊愈,又要忍受冰寒之苦,深入骨髓的冷和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瑟缩在角落,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母亲浑身是血,含泪向他告别。

        可恰恰在那种环境下,他想明白了一切,父亲不会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有自己去查。

        所以他要活着,要清醒,要坚强,要让自己拥有力量,找出当年的真相。

        这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来,他与父亲再无法回到从前,虽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实则嫌隙颇深,教导还是刑罚,鞭打还是责骂,他都处之云淡风轻。因为,他不在乎了。

        有时他会离开落云山庄,孤身一人漂泊数载,将自己打磨成一柄利器,锋芒外露,冷若霜雪,心却是荒凉的。

        天大地大,无人怜他。

        意识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唤他。

        如同坠入深渊之人在茫茫黑暗中触碰到救命稻草一般,他抓住她,喊得凄怆:“娘,别走!不要走!”

        “喂,付云中,快醒醒,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娘!”宋寻被他扼住手腕,掐得通红,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床上之人呼吸急促,宋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就在此时付云中霍然睁开双眼,失神落寞,反倒把宋寻吓了一跳。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自己一直紧抓着宋寻不放,慌忙松开手,“抱歉,失礼了。”

        “没关系,我无事。”宋寻瞧着他的模样有些担忧,“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做噩梦了?”

        她从来没见过的一面,脆弱得好似一只易碎的瓷瓶、太阳底下易化的冰雕。他的梦和他娘有关,但一定十分惨痛,削骨噬心,否则,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将自己困在梦中,迟迟不肯醒来。

        一场夜雨,洗去不少燥热。窗外泛白,天快亮了。

        付云中不安地问:“梦……梦里我可有说什么不当的话?”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敢回忆却总在回忆,但他醒后担心的却是自己恐会言行无状,吓到人。

        “没有,你只是一直在念着什么,好像是一首诗,天地清宁什么的听不太清……梦境都是反的,你别怕,一切不好的、折磨的、苦难的,最终都会往好的一面回馈于你。”宋寻扶他坐起身,她知道这些话大抵不太能让人信服,但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语来。

        “呐,就跟它一样。”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付云中动了动唇,嗓音喑哑,“甜的?”

        “嗯,甜的,口里甘甜,就觉得心中也没那么苦了。”

        甘甜在嘴里化开,似蔓延到心间。他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微微弯了唇角,虽然不喜甜食,未曾尝试过,但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付云中脸色奇差,休息了几刻钟的时间,待天光大亮,两人才收拾好一同出了门,那害人的妖道狡猾,还需商量个稳妥的法子诱他现身。

        迎面与祁震墨辛一行人汇合,在老伯的引路下前往山神庙。

        祁震倒是休息得不错,精气神十足的好,见付云中面容苍白疲惫,故意在他旁边打趣调笑:“昨晚过得如何?你说要是给阿婆整出个乖孙子小云儿出来,她会更高兴的,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露骨,好在他尚有分寸,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旁人听见。

        只是付云中哪里遭得住这般调笑,耳根泛红,一张脸则立刻阴沉下去,“小祁,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回去拔秃你那灵兽的毛!”

        祁震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颇为无赖,“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怕了你成不,火鸾那额羽才刚长回来,再拔我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我们还是聊聊怎么对付那个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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