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管道已经被清理，栗子歪着头嗅空气中的气味，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陌生。
维柔将陆深拖到沙地上，咬住手电。
她按住他的胸口，试图对他进行心肺复苏。
在光的照射下，陆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之前在密林里，陆深也受过这么重的伤，只不过当时维柔有藤条辅助，可以帮他清创。
现在由于基地内放置的屏蔽仪，她无法感知到地下的藤蔓。
陆深胸口的银色狮子徽章泛着光泽，她注意到，他胸口少了另外一枚玫瑰徽章。
陆深说过，那枚徽章是她母亲的遗物。
维柔的手停下。
基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b区收复，威廉身死，陆深在收拢权力这条路上的所有障碍都被清除，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维柔解开他的领口，看到他皮肤表层裂开的伤口。
她忽然道：“栗子，谁放你出来的？”
栗子张了张口，喉咙里只发出了一点沙哑的鸣叫，但维柔明白她的意思。
——陆深。
陆深放走实验品，相当于和基地作对。
威廉宁死也不想让陆深为难，而陆深却自愿离开维安部，再次被整个基地通缉。
不，并没有被通缉。
上次陆深出逃，基地内全是抓捕他的新闻，但现在……维柔并没听到任何风声，或许是她消息滞后，又或许是……基地有人放过了他。
那个人和他关系匪浅，却又是他无法抵抗的阻力，所以他才会被逼到这一步。
又或者，这还是他设置的局。不过维柔更偏向上一个原因，毕竟人不会蠢到，同样的计划使用两遍。
栗子飞上半空巡逻。
维柔烦躁的把手电从里拿下，光柱斜着晃过沙地时，维柔的目光一顿。
她看到了一片落在沙地上的绒毛。
“栗子。”
栗子闻声降落。
维柔拉过她的手臂，随即愣住。
栗子的手臂上已经生长出薄薄的一层鸟类绒毛。
这是兽化现象。
在威廉博士的实验中，两个维度因为计算可以重叠在一起，但彼此独立，边缘界限明细，实验体的形态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栗子会一直以这个世界的人类形态存活。
而兽化出现，则说明说两个维度发生感染。
博士的实验失败了。
维柔心情十分复杂。
她捏了捏栗子的手臂，栗子身体里的骨骼也发生了变化。
——实验失败的很彻底。
栗子偏头打量维柔，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她会露出这个表情。
威廉博士是因为基因实验，被穆沉霜从流放牢笼带回基地。但现在基因实验失败，一切都变成废弃的沙土。
她感觉到一丝嘲讽。忽然，她蹙起眉头。
自从维柔也来到人类基地后，基因实验的过去就被翻出，它的重要程度令人心惊。无论是储存实验体的海豚湾客栈，还是为之付出一切的威廉博士。几乎所有人都在表达——维克多教授的基因实验影响深远。
但维克多教授当年却不是因为基因实验被定罪。
他被流放的真实原因是，他私自开展“意识留存实验”。
教授发现了意识磁场，并想以此复活孙小青。
而现在，孙小青却真的活着，也就是说，当年教授的实验成功了。
维柔感觉呼吸有点快。
基地被抹掉了一些过去，以至于维柔和威廉都将重心偏移到所谓的基因实验上。
现在必须要回到正轨——那个意识存留的实验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不然也无法解释威廉博士最后的绝望。
他一生都为了基因实验而付出，但在栗子这个试验品出现的情况下，博士却选择成全她和陆深的性命。
他一定触碰到了基地最核心的秘密，并为之感到无力。
栗子重新飞向高空。
维柔感受风中刮来一阵腥甜，气息很淡。
基地中此刻又有人类死亡。
越来越混乱，无论是科研所的研究，还是基地管理者的权力争夺。
维柔攥住了地上的一把沙——要让陆深醒过来，他一定知道了那段被擦掉的基地秘密，不然他不会在此时放弃一切，出现在这里。
陆深并非失去了意识，他有感觉，只不过身上的伤太重。
“栗子，我要离开一下，你留在这里看着他。”
维柔见过b区那些伤员是怎样接受治疗的，人类基地的医疗水平有限，并不能让陆深快速复原。
现在时间宝贵，只有毁坏那些屏蔽仪，重新使用藤蔓清创，才可以让陆深迅速恢复。
栗子表示不同意。
现在栗子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久之后，还会失去作为人类的意识。
维柔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会很安全。”
“你说什么？”
栗子很惊喜地发出鸣叫。
陆深缓缓睁开眼睛，沙哑着嗓音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维柔：“你还活着？”
陆深艰难的又“嗯”了一声。
维柔：“不愧是陆深，身体素质这么强。”
陆深：“……”
维柔帮他把胸前的衣服整理好，又将他慢慢浮坐起来。他浑身的水汽还没有蒸干，后背沾上了很多沙粒。
由于屏蔽仪，在基地她和普通人类没有分别，于是维柔说道：“我要走了。”
她要回到南境密林，一切开始的源头之处。只有在那里，才有希望阻止孙小青。
而陆深却在此时道：“都变了。”
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维柔看着他——陆深融在黑暗中，只能从呼吸感受他的存在。
维柔明白他的意思。
——孙小青还活在另一维度中，这就说明，在这个星球上，并不只存在这一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里世界”与这个世界共用同一条时间线。
在人类的说法里，这是两个彼此独立的维度，而现在这两个维度正在发生感染。
感染的原因大概就是孙小青找到了两个维度间的通道。
她正试图打开这个通道。
陆深说：“萨尔基地。”
仇恨无法消散，亡灵拥有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一旦萨尔基地的亡灵重新回到故土，那这片大陆上还存在的两座人类基地将遭受灭顶之灾。
人类的未来岌岌可危，这才是陆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维柔问：“你在害怕吗？”
陆深回答：“我不知道。”
维柔说：“可以理解。”
在人类发展的几千年中，从未出现过维度混乱的情况。
而在人类的认知中，人死后一切都应该结束。
可现在，人类却要为过去的暴行还债，哪怕基地中有很多人并未参与过去，也要承担这个后果。
就连陆深，在这一时刻也茫然起来。
维柔的记忆仍然有大团空白，当年在离开南境密林后，维柔中弹身亡，之后被重塑时，教授摘除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所以当年为什么教授会对她的态度改变，那段时间里，华中基地发生了什么？
科研所的信用为什么会破产？
维柔忽然问：“2035年，基地内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陆深似乎就在等待维柔串联起这一刻：“异鬼事件。基地外出现了三五成群的小型丧尸潮，但都被击毙，为了不引发民众恐慌，基地隐瞒了这件事。”
这就说得通了，两个维度应该早就发生了过小规模的感染。
“异鬼化”现象很早就出现过，丧尸并不只出现在未来，而是现在只是再次到了爆发的节点。
她真的应该回到密林去了。
场私人实验造成的罪恶必然要在密林结束。
“你已经被维安部开除了么？”维柔问陆深。
陆深“嗯”了一声。
维柔：“我看过威廉的日记，他说你上学的时候逃过课。”
陆深抬头望着漆黑的穹顶，又“嗯”了一声。
维柔：“和我走吧。去南境密林。”
陆深浑身一顿。
维柔伸手握住覆盖住陆深放在沙地上的手，他的手背很凉，而维柔的掌心却散发着温度。
两个人并不属于同一物种，但维柔很亲近陆深：“和我走吧，去解决这件事，和我去密林找到源头。”
陆深的呼吸变快，虽然他在极力克制，但维柔能感受到。
黑暗中，陆深悄悄偏过头，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感。
在这个季节，距离华中基地遥远的南境密林正在遭受暴雨的洗礼。
陆深在答应跟随维柔去往南境后，秘密潜回了住所。南境密林路途遥远，他和维柔需要足够充足的物资才能到达。
他联系了自己的朋友。
基地内正在下发抓捕陆深的命令，他的朋友冒险给他弄来了一辆装甲车，又给他补充了武器、弹药和食物。
维柔在基地外等他。
就如同她离开流放牢笼的那一天，他们又在罕无人烟的荒野中重逢。身侧沙粒飞扬，维柔在朦胧的沙影中，看到那辆黑色高大的装甲车停在自己眼前。
副驾驶的门打开，跳下来一个宽眉大眼的男人。
是那个撕毁了她介绍信的人。在他来到海豚湾客栈收账时，吴萨的父亲称呼他为苍爷。
维柔立即警惕苍爷。
苍爷脚下的沙地下陷，他直起身子，掸了掸裤子上的沙粒，抬头对坐在驾驶位的陆深笑说：“少校，我就送你到这儿，一路平安。”然后白了维柔一眼。
维柔：“……”
在装甲车后，还跟着一辆沙地越野车。他朝那辆越野车走去，路上还不忘继续大声提醒陆深：“少校，小心这个女人，她可是维克多的后代。”
维柔：“……”
怎么还是那么碍眼。
栗子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停在装甲车的车顶。
那男人斜眼瞥了一眼，口中啐道：“又一个怪物。”
栗子捕捉到这句话，不满地鸣叫，苍爷毫无在意，还冲着栗子吹了声口哨。
在离开基地后，屏蔽仪的作用就消失了。
这片沙地的地下，还埋藏着一些能与维柔沟通的植株，
维柔静静注视着苍爷的背影，然后——
突然，一株藤蔓从地下冲破沙地表面，扬起半人高的烟尘，维柔在烟尘中笑起来。
苍爷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即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又来是不是！？”
啪——
在苍爷下意识转身的瞬间，一条三指宽的藤蔓准确无误地抽在了苍爷脸上。
陆深：“……”
栗子：“……”
苍爷：“……”
维柔：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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