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事，当如散，劝君，勿忆。”
“今生情，沧海梦，劝君，莫念。”
“前世像，浮生情，思无邪，莫徘徊。”
青船悠悠，碧波，碧波……浓云不散。
“哟，尉船夫，今儿又这么早。”“哎，齐大哥，两个包子。”“行，给你用油纸包上，三文钱！拿好！”“谢谢齐大哥。”
吃完两个包子，又灌了两口水，江上的雾气仍未散去，岸边隐隐的有个女子身影，尉云沉默着，慢悠悠地把船摇过去，停下，看着面前的女子。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身上背了个布包。
“姑娘……是要去哪？”“不知。”“不知？”“只是……想在入观前散散心。”“那，上来吧。”
“姑娘信佛？”“不，之前是不信的，只不过我一将死之人，实在无处可去。还是不留在外面做个祸害好。”“还未剃度。”“尼姑观的住持说我凡心未泯，还未放下那红尘之事，便不肯为我剃度。”姑娘凄凉一笑，道：“这一行，算是做个了断。”
尉云心中“咯噔”一声，手里的桨晃了晃，击起一片水花，是久后问道：“姑娘，是想忘了什么却忘不掉吗？”“是啊，扰了我好多年，终于是要解脱了
良久无言。
姑娘又絮絮叨叨地开口，讲她所经历过的事。
“我曾有一位指腹为婚的夫君，他们家是皇帝所重用的家族之一，家世好，相貌好，还有才华，本是皆大欢喜，可在我们婚后四年，那样一个大家族竟一夜间化为灰烬，我那相公自那时起也便音信皆无。”
“你们去找他了？”“嗯，找了三年，未果。”“一个家道中落的秀才，你们寻他做甚，是个累赘。”“是啊，过了这么久，大概早就死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活着，还生活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苟且偷生。“尉阳压了压草帽，放下桨，顺势就坐下来：“他不是一个君子……一个小人而已，你不该寻他的。”
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道：“那日……是白露，我第一次到他，本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却在婚前一个月才见面，他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眉目间皆是肆意张扬的高傲，便是那一面，就足以让我倾心。”
“姑娘爱唱歌吗？”“不，唱得不好。”姑娘嗤笑一声，道：“你为何要打断我说的话？”“……只是觉得，莫要浪费这好景才是。”“我只是说我倾心于我的丈夫，又是什么好景？”“……你继续吧。”
“那些年的光景实是美好，每日琴瑟合鸣，他倒也爱听我拨那几根弦，倒也不认真，每次都是边背书边听。”“他那哪是背书，”尉云干咳两
声，从身边的包里摸了水葫芦出来灌了两口。“怎么不是？”“他就是想听你弹琴。”“……”良久未言，再开口，声音哽咽：“是吗？”“……是。”
“那天，应该是申时，我也刚从书苑出来，便见丫头喘着粗气同我说他家里走水，当时急得什么也顾不得，等坐马车过去才发现那样一个大宅子已经化成了灰烬，他在早时出门时说要去丞相府拜见他大哥和父母。我找了好久，只看到五六具烧焦的尸体，我没找到他，又回家看了看，但也未见人影，便派人去寻他，这一寻，便是三年，好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快是皇后令人放的，也知道了，那场火是因我而起。”“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很想问问他，他是如何逃出来，逃出来为何又不回来找我？”尉云将腿垂在水里，随意划弄了几下，又是半晌，他才道：“我们返程吧，如何？”姑娘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笑：“好。”眼中漓满泪水，尽是失望。
“家里怎么样了？”“我回去没多久发现也被烧了，也就找了个破草房先住，仆从也都辞退了，只剩于娘，前些日子也走了。”“那……孩子呢？”“前年染了病，去了。”“……物非人亦非啊……”
当年他去父亲那，见他们被反绑在椅子上，皇后就坐在正堂，品着香茗。
“尉家二公子，好久不见啊，”皇后妖冶地笑着，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道屋里是倒了煤油，外围也有重兵把守，怎么？二公子，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尉家便会化成废墟。”放下杯子，抬手让身边丫鬟扶起来，走到尉云面前，挑起他的下巴，笑：“不过，倒是还有个法子，就是你来点火，我就饶你一命”尉云咬牙，瞪着不可一世的皇后：“殷江雨，你休要狂妄。”“哈哈——尉云，你知道吗？若你四年前娶的是我，如今你们家也落不到现在这个下场！”
“娘娘，求您饶他一命。”尉家大哥喘息着，对着皇后恳求。“大哥——”“阿云。”父亲轻声唤他，摇头，吐出三个字：“活下去。”
尉云现在权势小，对那些朝廷大臣构不成威胁，只要活着，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即便无果，至少也活着。
于是，尉云跪下来，重重地磕头。
举起灯盏，扔到地上。
火光里，父母同兄长都对着他笑，说：“活下去。”
摇着桨，到了岸边，雾已然散去。
“下船吧，“也罢，我今日算是断了念想。”正欲离开，却被尉云抓住了手腕。“巷婉，对不起。”“你不该同我说的，你辜负了你父母和你的大哥，亏待了你死去的孩子，是你对不起他们。”“……对不起。”“那你要回来吗？”“……对不起，巷婉。”“也罢，反正今日该说的想说的也都说完了，我们的缘分……也算是尽了。”
“尉云，别了。”
身形缥缈，没了雾气，她却隐在了人群之中。
“红尘事，当如散，劝君，勿忆。”
“今生情，沧海梦，劝君，莫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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