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把它当成是一场面试，你之前参加过面试吗？”
灰业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魂体状态的王鸦在这时抬头，面试？
面试是找工作的一道坎，王鸦工作过，但那家老板只要有人能干活儿就要，也不问王鸦年龄，干一天活儿就给一天工资，王鸦也乐得在那儿打工。
那时候自然是没面试的。
但他没面试过吗？
王鸦的记忆有些模模糊糊，说实话，自从他死了变成这样，他的存在就有种一点点在变淡的感觉，感官在变淡，思考在变淡，记忆也是……
隐隐约约的，他觉得以前好像有什么面试的经历，或者是类似于面试的经历，而且他对那次经历的印象很糟糕，也因此特别不愿忘掉。
“……我记不太清了。”
“哦，很正常，灵魂就像一张纸，快要死的人就是写满字的纸，而人之一死，没有躯壳的灵魂游荡于人间，就像纸泡进了水里。”
“那些字不会消失，却会被泡成一团糊。”
“泡得越久，那些字就会越糊，泡到最后连纸也会烂掉。”灰业耸了耸肩。
“那我们不快点走？”王鸦闻言顿时有些慌。
“说得对，那让我们快点吧。”
灰业语气温和，而且很有耐心，如果光听声音，一点也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魔鬼，只像是一位极体面的绅士。
但想到他的外表，那这声音便有些像毒蛇吐信，不免让人背后发凉。
他们一人一鬼此时正游走于深黑的世界中，没有光源，寂静的黑暗中，只有灰业冰冷的脚步声。
四周全是纯粹的黑，王鸦看向一旁的灰业，现在只剩下灵魂的他能看到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说灰业，在这样的黑暗中，这只魔鬼还剩下一个扭曲的灰色轮廓。
王鸦感觉他们在往下走，他脚下有台阶，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越来越深。
“嘀嗒……嘀嗒……”
他们似乎在走楼梯，但楼梯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或者说深不见底，随着他们越走越深，王鸦似有似无的听到一些嘀嗒声。
像是水滴落的声音但他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会有水声？
“这里是通往‘隔间’的走廊。”
灰业像是察觉到了王鸦的心思，解释道。
“隔间？”
“对，是不是听起来让人觉得很狭小？但它其实是一处很大的空间，它的上面是人间，下面就是地狱。”
“我要从那里进入地狱？”
“没错，其实灵魂本来可以直接下地狱，但后来有魔鬼觉得这样没法充分利用下地狱的灵魂，所以他们特地创造了这样一个中间地，用来接收和处理堕落的灵魂。”
“什么中间商赚差价？”王鸦有点震撼。
“虽然偶尔有漏网之鱼，但大部分人还是像你一样，要经由隔间再进入地狱。”
“我们还会在隔间进行一些交易，比如说交换各自的人类灵魂，交流一下人间的情报，或者将那里作为休息间。”
王鸦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耳边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在这样寂静的黑暗中，他觉得很瘆人。
他们又走了一段时间，那种水声渐渐消失了，他们不知道走了有多深，但每往下走一个台阶，王鸦就觉得自己与生命离得更远了，仿佛与人间永隔。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恐怖游戏里，被鬼逼到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你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而那个东西总有一天会找到你。
现在……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虚无，只剩下黑暗，王鸦注意到，在最深的黑暗中，有一扇门，是的，一扇门。
周围是仿佛无限宽阔的黑暗，摸不到边的恐怖，但却有这样一处小小的门，和人一般高，灰黑的铁做的，而且是现代风格。
它上面用王鸦看不懂的文字写着什么，但下面竟然有不知道是谁刻的涂鸦，如果周围不是这样的黑暗，王鸦会觉得这是一个小鬼拿着钥匙在门上滑出来的。
那涂鸦是八个字——
“人间与地狱的隔间”。
写得很难看的汉字。
灰业走上前，这时王鸦才发现，门前有没由来的光源，灰业走近以后，样子也清晰了，王鸦看着灰业留着长长灰卷发的背影。
灰业掰弄了一下门锁，王鸦认得那种有一个小小钮需要往一边掰才能打开的门锁，他家也是这样的门。
灰业很轻松地就打开了门，然后邀请王鸦先进入。
门后的世界，也就是隔间中……并没有王鸦想象中的什么地狱绘卷，他第一感觉是这里好像什么迪厅的吧台，只不过装修有些破旧，而且都是锈黑色调的。
一个没什么装饰的空客厅，中央只有一个吧台，也许是用来接客的，吧台后面就是一扇扇门，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天花板上是那种比较老的旧灯泡，散发着含蓄的光，仔细看还能看清上面积着的厚厚灰尘，好像用了这么久就没擦过。
这时候王鸦觉得，这地狱是不是不太富裕？装修整这么寒颤。
灰业没和他说话，缓缓走到吧台前，然后手抬起来，往台上轻轻敲了敲。
响声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但没有人回应，回应的鬼也没有。
王鸦正琢磨着这魔鬼的隔间是个什么情况，吧台前忽然发出一声异响，王鸦往那边看去，愣了一下。
只看到吧台上忽然升起一道影子，王鸦一开始以为是有条蛇躲在吧台下面，但那的确是一团阴影般的在蠕动的东西。
它像一团被拉得极长的橡皮泥，整个身体从吧台一直往上延伸到客厅的一半，然后突出来两条像是手臂的纤细长块。
那两条长得过分的手臂探进自己泥团一样的身体里，从最上面的东西中拉出两张薄薄的长片。
那两张长片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耷拉下来，竟然垂下一片片肉块似的形状，乍一看像是羽毛，合在一起看就是两片羽翼。
给王鸦都看呆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以为灰业长得就够猎奇了，还有这样的魔鬼，这就是地狱的生物多样性吗？
“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堕天使，乌凡。”
王鸦眼神又多了一丝怀疑。
这是堕天使？这跟书上说的差得有点大啊。
别说，不细看的话，确实挺像天使，就是长得有些抽象。
在一般人看来，这一幕或许很掉SAN，但王鸦已经见过了灰业的尊荣，这一下也是有了心理准备。
真见到这样的东西，他竟然只是有一点惊讶，几乎算是没有波澜。
“它是隔间的前台，为每个进入隔间的魔鬼作登记，也负责看守这里，不让一些抱着坏心思的人类混进来。”
“还有人类能自己进来这里？”
什么样的人类能进来这里……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有超能力的人类？哦，连魔鬼都有，好像有那样的人类也不奇怪。
“我们和人类相处很久了，他们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了解他们。”
在王鸦和灰业聊天这会儿，那坨东西还在蠕动、还在变形。
它又陆续拉出自己的腿、脑袋、头发……然后用自己纤细的手臂戳进没有五官的脸里，在上面刺了一个叉，又画了一个心。
那一叉一心很快亮起暗红的光，但光粘稠得像是液体，随时都要滴落一样。
王鸦又忍不住被这个抽象兄弟吸引，往它那边看过去。
这是它的眼睛？
好吧，没有之前抽象了，现在有他涂鸦的水平了。
“灰业……你话还是这么多，今天又是一个人类灵魂？”
那个东西最后在脑袋上划拉出一道大口，大口张裂，是一张嘴……
这个东西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没有像它的外表一样抽象，竟然还挺好听的，是一个斯文纤细的年轻男性声音。
这只叫乌凡的堕天使刚捏好身体好像还有点没适应，它用手揉了揉自己一叉一心的眼睛，眸中暗红的光一亮一灭……
“是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灰业笑呵呵地说。
“我怎么没看到他？只听到声音了，呃……他在哪儿？难道是我眼睛的位置割错了？”
“你没割错，而且你已经看见了，他不就在我身后？你再仔细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鸦觉得灰业平静的声音里莫名戏谑，好像有什么极可笑的事情，这个堕天使眼神不好吗，还是说它看不见灵魂状的自己？
灰业都可以看到啊，魔鬼和堕天使的能力还不一样吗。
堕天使乌凡往王鸦这边看了，但王鸦却觉得对方没有跟自己的视线对上，它应该在看别的地方，对，它那个抽象的脑袋慢慢往上看……
它为什么要往上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王鸦看到，那只堕天使诡异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是真正瞪圆了……从叉和心瞪成了一个圆。
乌凡就这么看着王鸦上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它看到了什么。
对方除了眼睛没有五官，所以王鸦也看不出来它的情绪，但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它是吓傻了……怎么会？
“哦……我的撒旦，真是个大块头。”
大块头？什么大块头？
王鸦看了看这只堕天使，就算不算那对大得夸张的翅膀，它也有两米多高了，自己跟它比起来，怎么样也算不上是大块头吧。
这天使真是莫名其妙，怪不得堕落了，估计上帝老哥也觉得这哥们傻，就给它发配到地狱来了。
“所以，你需要什么服务？跟以前一样，带灵魂进入隔间交易吗？”它用纤长的手拂了一下脑门，就像在擦冷汗。
“不，我是要带他进入地狱投胎。”
灰业双手背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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