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商谋 > 第68章 第68章

顾小公子受伤,在宫人眼中算是大事。

        那位可是当今陛下的堂弟,大长公主府娇养呵护的宝贝。

        一时间随行御医都被召集过来,宫人急急奔走,热水、布巾、剪刀、伤药被一一送进来,因着瑞帝和宁玉荣也在里面,空气中凝固着压抑的静滞感,偶尔,有一两声银器的碰撞响声与低低私语。

        陆行鸯来的时候,屋外不远处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安静地等着,皆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与众人打过招呼,意识到她就算想进去也无机会,一颗心下沉,最终垂眸坐在石凳上等结果。

        “阿鸯……”有人轻声呼唤她,她抬头看到陈时走了过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陈时关切询问她,默了一瞬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顾寻安那家伙一定没事。”

        胸中抑郁感压得她喘息困难,陆行鸯见到陈时,终于撑起一口气问道:“他怎么会受伤?”

        陈时眸光微闪,片刻后道出原委。

        彼时陈时与林秦秦挑选好了马匹,先走一步,两人慢慢拉着缰绳,不像是一副要打猎的模样,顾寻安很容易便追了上来,勒住马头扭头笑问她们准备打什么野物?

        都是千金小姐,骑马已算不易,射术不提也罢。陈时知道顾寻安是在揶揄,可凭着多年好友的默契,她知道顾寻安有想得到的猎物,于是顺着后者的意反问他想猎得何物?

        天光明明倾下,小公子轻狂的笑容里带着他自己未察觉的温柔,声音很轻。

        他说:“寒冬已过,可还是想猎一只貂……”

        后面明显是还有话的,但是顾寻安不再说下去了,陈时却忽然心领神会。

        她以前说过,寒冬冻人,若是有貂皮做的领子或护手,一定格外暖和,心里也舒服。

        可是顾寻安已经送过她一张紫貂皮了,按照顾寻安的性子,决计不会再送给她,那他想送的人便显而易见了。

        虽然陈时不知道为什么顾寻安这么着急要送,但是她还是尊重好友的心愿,转头对林秦秦说,我们就在这附近转一转,不要深入了。

        ——大长公主让顾寻安看顾着陈时,若她不深入,自然遇不着危险,那么顾寻安自然也可以随心而动了。

        顾寻安向陈时露出感谢的笑意,又叮嘱了一遍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自己一人策马向林中深一点的地方去了。

        陈时和林秦秦便跟着那些千金小姐,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只当这是一场颇有意思的谈话聚会。

        过了一个时辰,陈时略感无聊,心念忽动,瞧见内场骑来一位骑兵,喊住他,问道陛下和小公子现在猎得了多少?

        随着她的话落,那名骑兵的脸色却忽然难看起来,他艰涩地反问:“顾少卿不在这里吗?陛下说少卿在陈小姐这,让臣来传,要他去内场表演一下好箭法……”

        陈时茫然摇头,和那骑兵面面相觑后,不安感席卷而上,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预感:顾寻安大概出了事。

        那名骑兵仍抖着唇继续说:“陛下已在内场逛了一圈,才想起来叫少卿去表演……”

        “不要说了,”陈时沉沉打断,目光急切又担忧,“快去通报陛下!”

        她留下林秦秦一人,跟着那骑兵策马进了内场,她到时骑兵已经下马跪下将情况禀告完了。

        陈时勒停了马,与瑞帝投来的幽深目光对视。

        场下大乱,大臣们皆是忧心忡忡,陈时默然看着瑞帝平静地稳住大家的慌乱,而后点派人手,分了四披前去寻人。

        瑞帝也和石德各领一路,石德先去了,瑞帝路过陈时身旁时却停了马。

        “姑姑说寻安答应护在你身边,为何还让他走?”一语双关,帝王的话语意味不明。

        陈时望着瑞帝,艰涩反问:“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传他?”

        她没有等到帝王的回答,身边那人策马疾驰远去。

        再后来,便是石德找到了顾寻安。

        陆行鸯沉默听完,抬手按住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气,而后起身,按住陈时让她坐到自己的位置。

        陈时显然很惊讶。

        “不要担心,会没事的。”陆行鸯反过来安慰陈时。

        这声安慰坚定极了,带着陆掌柜一贯的轻柔与从容,陈时莫名便相信了。

        陈时的眼眶也红了。

        又过了片刻,房门被打开,林铭走了出来,环视了小院的众人一圈,弯腰对众人一笑:“各位今日都受惊了,也感谢大家对顾少卿的关切,如今人没事了,陛下念大家也疲了,就都回屋休息吧。”

        气氛总算活跃起来,众人都是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轻声说道小公子没事便好!三三两两往住处去了。

        等人都走尽了,陆行鸯还没有走,陈时想要说什么,却听一脸了然的林铭对她说:“晚上夜凉,陈小姐也快回去吧。”

        陈时和陆行鸯都是聪明人,当下便听出了林铭话里的意思,陈时望向陆行鸯,瞧见后者眸光亮了亮,她轻声关照了几句,起身走了。

        小院子里寂静一片,屋里的烛灯却亮如白昼,一暗一明中,陆行鸯和林铭坦然对望。

        片刻后,林铭略略一笑,向陆行鸯让了路,“陆掌柜,陛下请您进来。”

        陆行鸯一颗心沉浮至今,终于有了一丝安稳。

        她进去时宫人都规矩立着,内室隐约传来苍老恭敬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句低沉的应答,几步是尽头,视线陡转,被屏风隔绝的内室情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老御医同瑞帝说着顾寻安的情况,陆行鸯进来后只堪堪听到一句“适宜静养”的关照,宁玉荣正坐在床榻上看着儿子,神情悲伤又关切,听到动静,转眸看了过来。

        陆行鸯低眉向瑞帝和大长公主行了礼。

        宁玉荣久久未回应。瑞帝听完了御医的嘱咐,抬手捏了捏眉,让御医退下,他瞥眼看到了还维持着礼数的陆行鸯,转身回位坐下,顺口让她起身。

        宁玉荣见罢,又转眸垂首去瞧顾寻安。

        小公子已经睡着了,安安静静的样子。陆行鸯偷着看了一眼,心中忽然柔软下来。

        “知道朕为何让你过来?”瑞帝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语带疲惫。

        自然是布局一事,她近日都未曾向瑞帝汇报。

        陆行鸯默了片刻,有些不解瑞帝让大长公主在这的用意,但王吟松一事确实有必要向瑞帝言明。

        她垂了眸,似乎顾虑着好不容易睡着的顾小公子,声音很浅。

        “行鸯知道。”

        “好,你且说说。”

        陆行鸯转目看向宁玉荣,看到后者也转过身看她,她的眸光微转,看向宁玉荣身后的顾寻安,小公子头向着外侧,趴着睡着了,他静睡的容颜看起来纯洁又无害。

        她不自觉地想到画绣对她说起的顾寻安遇了虎,伤在了后背……

        眸光,带了些不自知的晦涩与心疼。

        但下一刻,陆行鸯平静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缓声回答瑞帝的问话。

        “丞相与王家有所往来,但这几日并无异动,想必陛下的手下也如是告知。那么这次丞相派王吟松为他做事的可能性极大……行鸯先前截过一次王家信件,是些后宅事,我猜测王吟松是想试探陆路送信是否安全,便让人伪作王家小厮,如常送去了。”

        她说到这里,瑞帝发出一声浅笑,说:“你倒聪明!”

        陆行鸯未置可否,接着说了下去。

        “接后几日,王家却没了动静,直到今日猎场,我发现王吟松寻到了一处小河,按照地势,那河与下游山下湖泊相接。”

        其间意味,不必多言了。

        瑞帝沉下眸光,问:“你待如何?”

        这是一场博弈,局态至此,陆行鸯没有太大把握能够扭转什么,一切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但是她出口的语气还是很沉静。

        她说:“行鸯已经派人去截了。”

        一时四下皆寂。屋内没有别的人了,宫女早被林铭遣退,因此格外安静。半晌,宁玉荣沉不住,失声问:“截?!如何截?”

        陆行鸯眸光寂然,朝宁玉荣望了一眼。

        她方才心中无甚想法,竟是一念:还好声音够小,小公子没有被吵醒,也应该不会听到。

        瑞帝回望宁玉荣一眼,以示安抚,而后他转眸看向陆行鸯,坦言道:“朕的暗卫确实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如若去截,胜算几何?”

        帝王要一个答复。

        过了许久,陆行鸯敛下眸,轻声道:“行鸯今夜会知道答案。”

        这话明确说来,算得上模棱两可。得手与否,信上内容是否超乎意料,都可以笼统地概括在一个“答案”之中。

        但其实也够了。瑞帝的眸光在宁玉荣的身上转了一下,后者回他个晦涩的笑容,表明知晓了瑞帝做的事——并不是游山玩水。

        帝王肃然的面色有所和缓。这个话题作罢,他有心再提顾寻安遇险之事。

        “今日石德找到寻安,他身上鲜血淋漓,不远处躺了一只死虎,石德想把寻安扶到马上,可是他后背好几道可怖伤口……移动已是不易,最后被人背回。”

        陆行鸯鼻子一酸,转头想去瞧一瞧小公子。

        “阿鸯——”瑞帝又叫她,她不得不止住想看顾寻安的冲动,去看瑞帝。

        帝王从位上站起身,似在感慨,可又隐含警告。

        “寻安不谙权谋,性情天真,让朕操了不少的心啊!先前托你带他出去看看世面……你做得很好。”瑞帝看向宁玉荣,后者沉静望着他,他默了一瞬,终是顺了对方的意,“但他近来言行上有异,朕与长公主都注意到了……我想你知道原因。”

        陆行鸯涩然开口:“行鸯知道。”

        他们要的,不就是一句安守本分吗?

        好半晌,陆行鸯开了口,她喉中的酸痛感已经因为暗中轻咳而有所缓解,刻意放缓说出的话听起来冷静又从容。

        “曾与小公子同行,是行鸯的福气。顾公子涉世未深,未免有些冲动……行鸯认为,小公子近日对陆某的轻昵之举,只因他未分清朋友之谊与男女之情的差别……”

        “小公子率性天真,行鸯顾忌着尊卑,未敢言明,实是我的过失。虽不知顾公子因何去狩猎,不过今日此事也让行鸯醒悟,如若日后他因我受到伤害,行鸯怕是……帮不上忙。”

        “陛下放心,等顾公子醒后,我会找时机与他说明的。”

        她一番话下来,耗尽了情绪,到最后神情近乎木然,但仍旧把意思说得明明白白。她的话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告诉上位者:小公子对她的喜欢只是图了一时稀奇,她看破不说破只是因为她身份低微不敢冒犯,不过今日之事让她知难而退了。

        瑞帝看着面前垂眸低首的小姑娘,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温柔又自信地冲着他笑,满身的少年意气,而现在这个进退有度的陆掌柜,仿佛已经与彼时那个小姑娘隔着抵达不了的时间洪流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惋惜,但他清楚地知道,这里面有不少他推动的手笔。

        若论做生意,陆家在这两年确实得了他许多帮助,但是这里面又有多少来自于这个小掌柜的自我牺牲呢?

        他不得而知了,也不必细究。

        瑞帝挥手让陆行鸯退下了,室内重新寂静,烛光明亮,只有小公子那里暗暗的,方便他安睡。

        帝王动了动步子,向顾寻安那里走去,宁玉荣从顾小公子身上收回视线,有点不安与无措,瑞帝再次回以她安抚的目光。

        他知道姑姑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情况,所以才会有些失态。

        但是,总该有这个时候的。

        瑞帝行到顾寻安的床前,静静凝视。半晌后,他轻唤了一声:

        “寻安。”

        床上的人没有答应。

        瑞帝眸光幽寂,给对方片刻喘息的时间后,又出了声。

        “寻安,她已经走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床上安静躺着的小公子身体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平静的睡颜也霎时皱在一起,五官是显而易见的痛苦之态,平时清冽的眼眸仍旧闭着,可是眼角却流下肆意汹涌的泪水。

        宁玉荣手足无措,瑞帝平静沉稳地看着顾寻安,伸手按住宁玉荣企图劝哄的动作。

        片刻后,寂静的屋中响起一声压抑着极大悲苦的细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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