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商谋 > 第40章 第40章

翌日日头快落,陆行规敲响陆府的门,莫清将人领进来的时候,陆行鸯正与陆昭谈笑,见到他微愣。

        她站起来,“表哥来了,这是阿爹——阿爹,这是行规表哥,他小时候你是见过的,看!如今俊俏得很呀!”

        是派了人去接应他的,但是小厮没来通报,陆行鸯还当他没赶过来,一两日后才到。

        “大伯好!”陆行规弯腰行礼,他肩上一块湿迹未干,瞧着显眼极了,“能赶上初一这天来拜个年是最好的,石场那个地方下了一阵雪,行路耽搁了一些,京城倒是没有落雪。”

        陆昭眯眼端坐上首,打量着自己这小侄子,他沧桑的眼眸闪着光,似乎一些情绪呼之欲出了,片刻后,他起身去拍陆行规的肩,问他:“你阿爹还好吧?”

        “家父精神很好,我出发的那天还听他要小厮们通知厨房做糖炒圆子。”陆行规有些揶揄。

        陆昭有些愣怔,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胡茬,像是想起往事,叹息一声。

        陆行鸯便想起小时候,自己尚且年幼,被陆昭天南海北带着,花花世界迷了眼,不爱用早膳。

        有一次,陆昭便追着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糖炒圆子,要塞到她嘴里。

        她扭着身体嚷嚷不吃,陆昭便哄她。

        “阿鸯乖,尝一尝,这是阿爹从小最爱吃的!”

        那圆子外面的糖衣入口即化,黏腻地粘在嘴中,伴着嚼劲十足的面球,在瞬间就夺得了她的好感。

        不过后来,再没有吃过。

        当走到往事的风尘里,陆行鸯惊异地发现,每一颗刻着甜蜜回忆的石头都被静静安放,未动分毫。

        她心中荡了一丝甜,笑着伸手戳戳陆行规,眨了眼睛,轻挑下眉,露出浅浅的梨涡,“馋不馋?我今晚露一手给你?”

        陆行规说好啊,求之不得!

        陆掌柜拿手两样好菜,一是蛋炒饭,二是番茄鸡蛋面,除此两样,再不沾锅碗瓢盆。

        这糖炒圆子……好!表哥既然想吃,那就做!

        这有何难?聪明绝顶的陆掌柜自信笑笑,撸袖子开始干活。

        客房早就准备好,叔侄两人温水煮青蛙,生疏感渐消,笑声一出便再也止不了,显然,陆昭是很喜欢他这个小侄儿。

        另一边的小厨房,莫清倚着门框看着手忙脚乱的陆行鸯,怀疑,“阿姐,你真的能做好吗?”

        “能,怎么不能!”陆行鸯挥着扑面而来的糯米粉,呛得不行,嚷,“你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张嘴!”

        谁让你那么用力摔面团的!莫清轻哂。

        大约是倚着久了肩膀疼,他老人家终于肯动一动,走过来好心问:“要不要帮忙?”

        陆掌柜正在将拉好的面团揉成球,她手搓着腾不出指,便向锅炉的那处指了指,吩咐,“起锅烧油!”

        吱啦作响的入锅声开始响起,热腾腾的雾气上升,在厨房中液化成朦胧白练,鼻尖充盈着糖的微甜。

        莫清回头望向陆行鸯,眸中是她未曾发觉的温柔。

        顾小公子这几日疲于应酬,累得很,天晓得为什么那些官员放着休假不过,偏要来看望他的阿爹阿娘。

        往年这时候他该干嘛就干嘛,今年二老硬是要拉上他,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其实是顾尚书撂了狠话,不听从就从家里滚出去。

        虽说顾尚书每次都这么威胁,但是顾寻安仍然对这话多有忌惮,收敛不少。

        初五这天,他本来是准备在房中窝着,装个透明人,不在顾尚书面前晃悠,也省得他老人家总是惦记自己。

        他这厢正逗弄着前几日陈时送过来照顾的猫儿,小侍从茗一匆匆跑进来。

        茗一跟着自己经历了不少,虽说但凡什么急事,他也总是慌张来报,但是顾寻安知道小侍从冷眼旁观,心中自有明镜。

        他对茗一那么了解,所以看到茗一眼中深切的不安时,心突然也跟着揪起来。

        “陆掌柜那边出事了!”茗一哑着嗓子,声音慌乱的似乎带了些哭腔,“听说是手底下的农人争执间打伤了人,来头不小,上面都惊动了!宫里已经派人过去了!”

        小侍从说到最后竟然真的用袖子抹眼泪,“主子,怎么办啊!”

        顾寻安一股寒意从头顶灌下,身体也跟着抖,立刻就向门外跑,茗一拿了件外袍追上他。

        两人到了周庄,暴动的农人已经被京城护卫兵给压下了,他拨开人群一路走过去,见到了最里面被押着的周大茂。

        他就知道!暴动的事跟这粗鄙汉子脱不了干系!

        顾寻安刚想上前,忽然便看到另一边有一人身着浅蓝披风,先他一步走了过去。

        眉目浅淡,是陆行鸯。

        顾寻安便顿住了脚步,敛了神情,只是看她。

        陆行鸯冷着脸,瞥了眼周大茂,没有理会他,抬头去看,见到站在最前面的人。

        护卫兵的首领正是石德将军,大抵是当时剿了匪,陛下觉得这人靠得住,留他在京中领了这个要职。

        “石将军,陆某御下不严,还请赎罪,请问打伤了谁?”

        石德蹙了眉,神情像是不能理解似的,声音也压下来,“帝师家的表少爷。”

        帝师只有一个女儿,子嗣单薄,旁支未免就安分。那个表少爷陆行鸯是听说过的,表的不能再表的一位公子哥儿,~偏生得了帝师的喜爱,大有要培养成下一任家族继承人的架势。

        所以知情的人都很慎重。

        陆行鸯也没什么怨言怒语,想着应对之法,以及事后怎么修理周大茂。

        ……呵,怎么修理?恐怕也轮不到自己了。她嘲讽一笑。

        “石将军……劳烦问一下,陛下那边是什么意思?”陆行鸯默了片刻,又问。来时的路上,她听说来了一批帝师家的人,将被打的陈守初接了回去,请旨请了宫中的御医到府上看。

        石德瞧着她这毫不上心的神情,莫名便气了,商人果真是石头样的冷心肠,明明是自己手下打伤了人,表面上关心得很,但心里却不当一回事儿。

        石德哼了一声,将瑞帝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述说,“陛下吩咐:将犯事的相关人都带到大理寺,稍后问罪。”

        至此,这位年轻有为的小将军脸上终于显现出不耐烦,只催促她,“陆掌柜还是少问几句,到那里不就都知道了。”

        陆行鸯于是不再言语,只庆幸自己是孤身前来的,否则画绣小丫头也会跟着她受罪。

        她低了头默了默,她知道那边有一个小公子正在看向她,但是她不想回头。

        多么狼狈啊……

        “你还不起来,跟着去认罪,要跪到什么时候?”趁顾寻安还没有上前喊她,陆行鸯轻声嗤着周大茂,甩下这一句后,挡开侍卫要来押着她的手,兀自向前走了。

        石德皱眉,要叫人去重新拿下她,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护卫兵没了面子。却被不远处一声止住,顾寻安按上他的肩,语调很轻,“阿德,她是我朋友……”

        将军要去指派自己麾下的手放下,扭头看了顾寻安一眼,见他眸中不知是悲是喜,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留下小公子一人在飒飒冷风中,孤零零的。

        片刻后顾寻安暗自叹了口气,拢了拢灌了些许寒风的袖袍,眉宇笼着一丝低落与惘然,但更多的是坚决,他转身叫茗一备马。

        “是去大理寺吗?”茗一问道,毕竟自家主子现在是大理寺少卿。

        “不,去皇宫。”小公子如是回道。

        陆行鸯整理了铺在地上的稻草,环顾一圈,没有发现鼠虫,松了一口气坐下来。

        对面的周大茂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周大茂开口问她,“陆行鸯,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人吗?”

        陆行鸯冷哼一声,只想到:我管你为什么打人,陈守初被你打的嗷嗷直叫,百姓都听到了。

        他还问她为什么打人?

        怎么,她替他跑到街上解释:你们看见的只是表象,其实那人打人是有原因的!

        她是傻子吗?还是那些人会信?

        陆行鸯眸色冷色未减分毫,瞧得周大茂一颗心少了最先的诉苦之欲,垂下脑袋一副听天由命的沮丧模样。陆行鸯侧眸瞥见了,过了须臾,叹了浅浅一声气,却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欠你的,这些年来确实是靠着你博得了陛下的信任,但其实真细细算下来,好像也谈不上。”

        毕竟他不是一开始就强大,到了她必须利用的地步;毕竟她当时明明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若谈亏欠,时至今日,倒分不清了。陆行鸯定下心来,瞧见周大茂听她说完这句,眼睛忽而变得很亮,她心中莫名放下一些释然,接着曲着腿撑着腕望向对面牢房的周大茂。

        ——示意他说说那所谓的理由。

        她向来是这般不太待见他的模样,周大茂也见怪不怪,他无意识地用手戳戳脸上的青胡茬,像是在喃喃自语,“上次我被捕,你说过要和我面对面蹲着……你看,这次果然应了!”

        陆行鸯敛了眉眼,并不搭话,心中隐隐有些痛,她想这一次不知会怎么处置周大茂,她走得急,彼时应该派人去传个信,好叫陆家放心的。

        她是不会有事,但是关上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是说不准的事。他们肯定会担心……

        “我先前并不知道那孙猴是帝师家的表公子,还是他先过来找我的……”看到陆行鸯瞥他,周大茂又解释,“是真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陆掌柜挑了眉,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被气笑了。

        “不过他一来说的竟然是要娶你,你知道吗?陆行鸯!”周大茂语气微恼。

        陆掌柜揪着稻草的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娶她?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陆行鸯懵了一瞬,面上依然镇定,“我已经行了及芨之礼,被人求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是让你打起来的事?”

        如果是的话,她现在想先打死他,可以吗?

        “我又不蠢……”周大茂觉得面前的听众不捧场,苦笑了声,“他说,你陆行鸯不过就是一介贱商,抱着权贵求口粮的……下作东西,他能娶你是陆家修来的天大的福分,你要知足,别肖想顾家那位,妄图草鸡变凤凰!”

        牢房幽冷寂静,少有人走动,周大茂的声音响亮的在陆行鸯耳边转悠,刺得她耳膜生疼。她敛眉垂眸,面沉如水,心里有些不平静,听周大茂继续讲,“顾寻安那公子哥儿和帝师那女儿是一对儿,我也是听到一些这样的传闻的。不过,那陈守初跑来跟我扯什么嘴皮?一张嘴烂巴巴的!说话难听极了!我看那小子不爽,就把他给揍了,”

        周大茂逞了一句口舌之快,下一瞬便怕陆行鸯不高兴,语气又弱下来,带了些憋屈解释:“揍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帝师家的表公子啊!要是知道我怎么会这样光明正大……肯定私下里把他堵到小胡同那儿,派小弟死揍他一顿!”

        山匪蛮横的眼中闪着凶狠的光,一瞬间陆行鸯竟有些愕然。片刻之后,她开了口,“谁让你管这件事了?他要说你就任他说,说的又不是你,你听几句还能少块肉了?”

        陆行鸯话是这样说,但语气明显缓了下来,瞧着周大茂的眸子晃着幽波,她坐的腿脚酸了,起身跺了跺脚,向周大茂那儿走了几步,“你也察觉陈守初无缘无故来找你,说这样的话不正常,还去顺着他的意揍人!要是打仗,我肯定把你塞到敌方那儿去!”

        净干些损己的事!

        陆掌柜板起脸来训话,声音清清冷冷,山匪忽然就不出声了。

        他在对面默着,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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