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复习期间的日子过得很快，考完之后时光反而慢了下来。
出差、见义勇为、手术住院齐泓光的生活很丰富。在蝉鸣激昂的催促声下，日历总算又翻了一页。
阑尾炎算是小手术，短期内除了不能从事体力活动，其他限制倒不多。
齐天参加平州电视台举办的少儿“智力星”竞猜活动得了一等奖，奖品正是明蔚梦寐以求的小霸王学习机。
明蔚羡慕双胞胎的暑假有各种娱乐选择。她那个年代的暑假，只能成天想着怎么出去玩。看电视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更别提什么游戏机。
齐泓光在家静养，看明蔚和双胞胎捣鼓小霸王学习机。
小心翼翼拆开包装，外包的纸盒也被很好地收纳起来，明蔚把有代言人成龙肖像的一面对着大家。
400元一部的小霸王学习机，齐天以为自己要在升初中考完后才能见到它。拿到奖品那一刻他整个人还云里雾里乐呵呵飘着。大哥说的对，知识是第一生产力。知识让他梦想成真。
听院子里大人们闲聊时说，当代最重要的外语、驾驶证和计算机。他齐天已经拥有计算机了，迈出了胜利的三分之一步。
明蔚看得更实在，开门谈学习，关门打游戏。打着家长孩子都欢喜的「寓教于乐」形象，这哪里是学习机，在他们手里，是游戏机。
管他呢，快乐享受当下就好！
小刺猬和小猴子，脑袋挨脑袋，比阅读试卷还认真瞧那一百多页的「用户指南」手册，迅速跳过里面与游戏无关的打字练习讲解、汉字输入法。
先链接电视，齐天插上黄色的游戏卡带，屏幕界面出现一排游戏图标。
“魂斗罗、超级玛丽、激动龟快打、雪人兄弟、魂斗罗力量、坦克大战、冒险岛、热血格斗。”
齐天问明蔚，先“学习”哪个？
“就按系统排列的先后顺序吧。”
于是姐弟俩人手一个游戏手柄，全神贯注盯着屏幕。齐泓光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妞妞小团子时期在树下看蚂蚁的画面——也是这么聚精会神。
《魂斗罗》是以好莱坞明星阿诺施瓦辛格和史泰龙为原型塑造的闯关游戏。
在明蔚和齐天看来，以“穿红裤子”和“穿蓝裤子”来区分。随时捡装备更换武器，每过一关会有一个boss，需要躲避boss的攻击，打败它才能进入下一关。
但两个游戏角色不能相离太远，如果一方走得太快，另一方还在屏幕外，会出现卡机，直接坑队友。
李江河进门时，就见到这莫名和谐的一幕：两位热情的游戏选手，声情并茂，呜哩哇啦。齐心安静地画画，而需要静养的国宝大熊猫则在一旁为大家添茶倒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齐天和明蔚打游戏的水平实在一般般，遇到技术瓶颈，两人火速切换到下一个游戏。
“玩《超级玛丽》，顶蘑菇就能长大，更好玩。”
一个迷你小人儿，跳起来顶砖块，吃到变大果实可以增大身型，也会遇到食人花的偷袭。两个游戏菜鸟意料中很快“阵亡”，挑选接下来的游戏犹豫不决。
李江河出声点菜，“先玩《坦克大战》吧。”
明蔚把手柄让给他，这种需要运用策略的动脑游戏，她不感兴趣。
摸摸齐心脑袋，欣赏了一下她的画作，才慢腾腾坐在齐泓光身旁。
“心妹收到大风车的回信了，她刚刚画了全家福给金龟子和董浩叔叔做礼物。”明蔚找着话题。
齐泓光出院后，话变得不多。金素珍说毕竟刚做完手术，总得时间来恢复元气。
可明蔚不觉得，以她作为齐泓光的“蛔虫型”发小，他肯定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在她看来，分明在别扭地生闷气，哪儿是元气不够的模样。
这些她只能暗中想想，越是像齐泓光这样好脾气的人，哄起来才复杂。
房间里瞬间分为两股势力：一方以齐心为代表的安静型，另一边是吱吱哇哇的李江河和齐天。
“大圣，往右，别、别过来啊！”李江河边说边躲，试图避开齐天，“哎——呀——还是跟你亲上了。”
明蔚循声看，两架坦克撞在一起，可不是“亲”上了么。
“这可是我的初吻啊！”李江河嚷嚷。
明蔚想捂他的嘴，还有孩子们在呀。
“这才不是初吻呢。”偏偏齐天一本正经地应话，他可是见证过两次初吻的现场观众。初吻，firstkiss，人和人之间嘴对嘴的运动。
明蔚想起往事，抿了抿唇，悄悄觑一眼齐泓光，对方耳根红红。
“那初吻是什么感觉啊？不是坦克撞火星，难道是咬棉花糖？”李江河反问。
齐天一愣，瞬间脑子里翻滚起亲眼见过的画面，一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欲盖弥彰，目光唰地投向他亲大哥——有过亲亲经验的“亲”大哥！
这个提问似乎也难倒了前年级第一的齐泓光，某学霸默不作声。
明蔚看看齐天和李江河，又望向齐泓光，玩心一起，胆子大起来，凑前追他视线，“对呀，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我挺好奇的。”
齐泓光笑而不答。
明蔚追着他目光，调皮地晃动脑袋。
齐泓光伸手使劲揉了揉她头顶，反问，“那小刺猬脑袋里都有什么？我也好奇。”
明蔚一摸脑袋，咦？头发里多了一个发夹，她拿下来，是个精致的蝴蝶发夹，蝴蝶的翅膀还会随着动作颤动，齐泓光之前出差逛街时买的。
齐心也有一朵大的蝴蝶结花发夹，看着也是齐泓光买的。明蔚的头发还没长长，这个蝴蝶发夹正好夹起她那些俏皮的碎发。
明蔚一高兴，手肘碰到齐泓光软肋，他忍不住绷紧肌肉。
“我们老家有种说法，男人怕痒大概率会怕老婆。小光，你以后肯定是个妻管严。”
没想到齐泓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怕痒就怕痒。”
明蔚嘿嘿两声，“小刺猬脑袋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刺猬听力很好，能听到人类听不见的声音。”
齐泓光目光沉下来，“比如？”
“比如，齐小光的心声。”明蔚几乎把脸靠在他肩膀前，她想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低落。
齐泓光何尝不懂她的眼神，只是他自己不好说出口。出院前雷雨田和明蔚那次长谈，他越想越睡不着，午夜梦醒，他甚至梦到明蔚答应了对方，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直，伤口痛得他差点再从床上翻落。
李江河头朝后仰，从眼神到肢体都在跟齐天悄悄说：我发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气息。闻一闻，是酸臭的！
齐天挠挠头，酸臭？
对，恋爱的酸臭。
谁恋爱？
这屋子里还有谁能恋爱？
刺猬姐姐和蜗牛大哥？
李江河“扑哧”笑出声，握着手柄的手捂住肚子，“哎呀呀，我肚子疼。大圣，你跟蜗牛不一样，好有趣的猴兄弟！认证！”
齐天摸摸脑袋，他是大圣，就是小猴子嘛。
“明刺猬，你还玩吗？”
“不玩啦，你们玩吧。”明蔚头也没回，视线仍落在齐泓光身上，“小光，你想玩吗？”
齐泓光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齐泓光状似无意。
“哦？我也有喜欢的，不知道我们喜欢的是不是一样的。”
明蔚撩一把头发。老天爷！天知道她现在心跳有多快。这么油腻的对白，她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了。
齐泓光的下巴处生出些短刺胡茬，他一整天待在家，一晚上就生出这么多胡子。果然是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
明蔚神使鬼差伸手，拿食指腹轻轻碰了碰，跟明爱国的不同，齐泓光的胡渣会烫手。太热了，肯定是这个距离太近了。
两人内心同时警铃大作，齐泓光倐地坐直，“我现在心情挺好的。”
“是吗？挺好就好，哈、哈、哈，”明蔚跑到游戏二人组身边，鼓起腮帮长舒一口气，吹起额头上的刘海，“游戏真好看，哈、哈、哈。”
齐泓光注视她的侧脸，须臾，又掩饰般把视线转开，脸上浮起几分笑意。
孩子们高考完，吴迪玉把工作重心放在筹备二店开业，将来无论再有三店、五店、八店、更多店她也会坚守在雁山路的光明小卖部。
跟着四十一地质大队全国迁徙，搬到了雁山路，在平州这座城市生根发芽，时光仿佛一块琥珀，凝固住光明小卖部这两百平米：玻璃展示柜台还是她和孩子们一起从厂里亲自拉回来的，墙上的百花齐放图是双胞胎的杰作，还有年复一年增多的大合照。正中间是齐勋章把三岁的齐泓光架在脖子上，父子俩咧着嘴，露出同款灿烂笑容。
店门口传来朗朗笑声。
齐天在给妞妞做一个比她身量还大的肥皂泡泡，泡泡将她包围，又嘭一声破裂，惹得妞妞和一旁观看的齐心声声惊呼。
吴迪玉忆起往事，齐勋章以前常常跟孩子们玩肥皂泡泡的游戏。
洗洁精跟水按照1:3的比例混合，再加上少许的糖和肥皂水，调配成独家定制泡泡水。
再取两根细长竹竿，两顶端和两中部各绑上一根绳子，浸到泡泡水里，充分渗透后轻轻提起，让泡泡膜充分成型。
齐家这手艺有秘笈：靠风吹，轻轻晃动竹竿，让风一点点来吹动泡泡膜。
笼罩住妞妞的泡泡挑战成功，齐天信心大增，乘胜追击，又试着给齐心做了个完美的大泡泡。
“刺猬姐姐要玩吗？”齐天准备再调配肥皂水大展身手。趁着妞妞高兴，他跟着开心得不得了，努力积极地表现。
齐心的身高已经快赶上明蔚的了，她的身高实施起来难度并不大。
“不如给小光做一个泡泡。”
齐天眼睛一亮，好呀！他可是最爱挑战和思考的小学生呢。
齐泓光刚刚争取到机会下楼走走，就被明蔚带去了一群孩子中间。
正值傍晚下班的高峰期，院子里人来人往，不少人驻步停留看热闹。
“这些天辛苦我们刺猬妹照顾小光了。”吴迪玉朗声带笑，尽管生活给她各种考验，但她向来心境宽和，岁月在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反而雕琢出一种从容的气度。
“一点也不辛苦，其实大部分时间反而是他在照顾我们，我们光顾着玩了。”明蔚很诚实。
看着这两个孩子在人群中也目光胶着，吴迪玉着实按捺不住熊熊的八卦之火。她实在太喜欢明蔚了，做梦都想有一个像明蔚的女儿。要是她能和儿子在一起，吴迪玉可就美梦成真了。
这段关系有多弥足珍贵，就有多小心翼翼。
吴迪玉也替齐泓光操心，大儿子在感情方面没有任何经验，有时候还表现得很木讷，做恋人和做发小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选择。一旦迈出了那一步，就没有回头之路了。吴迪玉左手期待右手担忧，看着明蔚，恨不得能看出一朵花来。
“嗯？”明蔚觉察到视线。
“我们刺猬妹有喜欢的人了吗？跟无敌阿姨说说悄悄话。”吴迪玉决定放手一搏，先替儿子探探前路。
果然明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食指绞在一起。
“真有啦？！”现场得到意外的惊喜，吴迪玉眼睛一亮，差点跳起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了啦”明蔚摸了摸头发上的蝴蝶发夹。
齐泓光，又名齐夫子、齐狗子、齐小光，让她生出一种模糊的界定：他像朋友，又不像朋友。
“这简单啊，他一出现，你是不是只看着他？”
明蔚点点头，“对对对！”
吴迪玉接着说，“每次要不要跟他在一起都很矛盾。跟他在一起，会紧张。不跟他在一起，又会想念。”
明蔚听得一愣一愣，竖起大拇指，“神了，就是这样！”
以上心理活动都很符合她，可这是人之常情，换做朋友啊、同学啊，也会出现类似情况。
这时吴迪玉身体微微向前倾，带着神秘语气，“刺猬妹，刚刚我说这些的时候，你心中是不是直接拿某个人对号入座呀？毫不犹豫那种。”
“对呀！”明蔚点头。
“我的傻孩子，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喜欢呀，你喜欢他！”吴迪玉高兴地用力一拍手掌，他们老齐家有希望了，特别想问一下那人是不是叫齐泓光啊？
“啪”一声，吓得齐天手一抖，硕大的泡泡裂开，沾了齐泓光满身。大伙儿齐声笑起来，齐泓光也无奈地弯起嘴角。
目光穿过人群，明蔚笔直对上了那双墨色的眼睛。像是一阵风，吹散湖面雾气，冷静了下来，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她果然最喜欢齐泓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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