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弟弟妹妹又玩了一轮肥皂泡泡，齐泓光才得以脱身。
从小绰号被人喊成“齐夫子”，不熟悉的旁人以为他古板又无趣，实际齐泓光却宁愿身上带着手术后的伤，也坚持陪他们玩游戏。他大概随了吴迪玉的心境宽和，从容与体贴渗透进了心里。
明蔚欣赏他身上这种羊脂玉般的气度和泾渭清明，学习归学习，生活是生活，乐趣管乐趣，每样情绪都有归属，有各种专属的排解方式。这点她远不如齐泓光，她看似风风火火，许多时候情绪几乎不经过思考就直接释放出来，宛如一个来去自如不管后果的大火球。
齐泓光朝她走来，明蔚隔空勾勾手指回应他。
他一出现，自己是不是只看着他？是的！
跟他在一起，会紧张吗？会！
不跟他在一起，又会想念吗？会！
吴迪玉说，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喜欢！这句话久久回响在明蔚的脑海里。她像意大利的航海家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齐泓光一进店自觉先去查货补货，前脚刚往仓库走，吴迪玉喊住他，“齐老板留步，这个月都别想再做体力活。”丢给他一本账簿，“还是帮妈妈算账吧，数字多得我眼花。”
明蔚乖巧坐好，吴迪玉多拿一个茶杯邀她来喝茶，特意煮的王老吉，七月盛夏喝这个清凉下火。女人现在心情尤佳，仿佛发掘了什么惊天的宝藏。再拿了一盒泮溪马蹄糕，说是秦奋托人从广州泮溪酒家带回来的，下午刚到，新鲜。
泮溪马蹄糕以糖水拌合马蹄粉蒸制而成，色如琥珀，晶莹通透，折而不裂，兼备软、滑、爽、韧，味道香甜，是泮溪酒店的传统名小吃。
正合明蔚的喜好，吃一口，感叹连连，直夸无敌阿姨人美心善。
齐泓光在一旁审核采购单，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嘴角扬起压不下的弧度。
“刺猬妹，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管两小只，”吴迪玉看一眼齐泓光，“我们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若不是想着给儿子未来留点台词，她差点说出天上的星星也去给你摘下来。
明蔚没想那么多，抬了抬眉，露出甜甜的笑，“无敌阿姨最无敌！”
母子俩讨论起光明小卖部二店那边的生意。二店正对面是新起的商品房小区，入住率已经有一半。长不过百来米的路上，已经排下百佳、华联和家家乐三家超市。
超市在平州市越来越普遍，以前普通老百姓羡慕的橱窗消费，变成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近在咫尺。最重要的是兜里有钱了，令人充满消费欲望，想要提高各种生活标准。
吴迪玉打开录音机，给明蔚听齐心给店里录的吆喝广播：“尊敬的顾客朋友，欢迎光临光明小卖部，祝您购物愉快，谢谢！”
“这个创意真好呀！”
齐心的声音还是很明显的童音，吴迪玉灵机一动，“刺猬妹，你要不要来录一段？”
明蔚的大嗓门随了金素珍，但她的音质条件非常好。
“我可以吗？”明蔚清了清喉咙，一点也不忸怩，字正腔圆播报：
“亲爱的顾客朋友，购物时请妥善保管好您的贵重物品。祝您购物愉快。谢谢！”
“欢迎光临光明小卖部，今天是下雨天，请在购物的同时注意安全，可在休息处小坐片刻，有免费的凉茶提供。光明小卖部为您带来轻松和便利。谢谢！”
“呀！太好了，我们刺猬还是播音员，小光，你觉得呢？”
两人朝齐泓光投去期待目光，齐泓光报以笑意，露着几颗白牙。
“咱们也有购物广播，小刺猬和心妹的独家播报要是能让更多人听到就好了。”吴迪玉觉得有些可惜。
隔壁百佳超市开张第一天，人满为患，当晚关门盘点时，满地的鸡骨头和饮料空罐。吴迪玉感慨生意难做，“肉食柜台出去了300只鸡，收银处只有120只收款记录，看来店大也难管理。”
二店的规模比老店大了一倍，吴迪玉见证隔壁同行悲惨遭遇，原本计划的低价促销一时也不敢轻易施行。
“老祖宗有句话说的没错，闷声发大财。”女人自我安慰，决定还是慢慢来。
各种促销手段都被那些超市做了，二店再去模仿，只怕变成东施效颦。况且各自卖的商品也不同，光明二店没有售卖生鲜和水果。
明蔚却不这么想。
“小光讲过一个故事，美国有1美元商店、日本也有10元店，这些店以经营日用小商品为主，不管买什么，所有东西按同一个价格出售。”
明蔚记得齐泓光讲的每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一价销售》：一价销售的方式起源于英国，1884年，英国马狮百货的创始人在英国利兹租了个桌面货位。他把货摊分成两部分，一半放所有价值1便士的商品，另一边放价格高于1便士的货物。然后在1便士货摊上挂一个牌子「不用问价，全部1便士」。
「不用问价，全部1便士。」经济学家把这句话称为工业革命以来最成功的广告语。
把以上应用于商店模式则起源于美国，这种经营方式叫“言无二价”。这种零售方式在欧洲十分流行，沃尔玛的创始人也经营过便利和廉价的一价商店，对传统商店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所以？”吴迪玉听得有趣，故意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所以，我们能不能开展一次‘一价大作战’呢？”
说这话的姑娘双目灼灼。
继鱼丸大作战，发光大作战之后，现在能否期待一场“一价大作战”呢？
吴迪玉点点头，认真听着，觉得可行。说实话，仓库里还有许多厂商附赠的日常用品小玩意，尽管都是针头线脑，作为赠品没问题。
“届时肯定聚集不少人气，不如再加个大抽奖。安慰奖若干，就给一元钱的小商品。三等奖呢，提供毛巾、牙刷牙膏这种日用品。二等奖提高标准，被单床单。一等奖豪气点，整个落地电风扇如何？”
吴迪玉把她之前观察隔壁超市的促销方案，结合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
两人你来我往地讨论，明蔚建议增加几个特别奖，奖品是光明小卖部的十元消费券，可以在有效期内抵扣现金。这样可以让顾客黏糊糊。
“黏糊糊？”前面的吴迪玉听懂了，后面为什么黏糊糊？
“增加客户黏度，就是顾客的依赖度，多次来我们店里消费。”一直在听的齐泓光出声解释。
“对对对，不是黏糊糊，是黏度，嘿嘿嘿。”明蔚刚才差点说成了“顾客胶水”。
“我们光明小卖部算得上是最活跃的小卖部了。”吴迪玉相信转型要趁早，早转早主动，越拖越被动。
“没错，我们是最无敌的小卖部！”
明蔚脸红扑扑的，忽觉大掌盖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明蔚后知后觉发现她刚才太过于投入，几乎忘记了暗恋的扭捏。
“这个蝴蝶发夹，很适合你。”
某人声音清晰地落在耳畔，他就站在明蔚身后，胸膛与她的背脊不过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
吴迪玉“哎呀”一声，“我突然想起要去仓库取点东西”
“我帮”
“你”字还没说出来，吴迪玉摆摆手，“这个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里，只有我能去取。”
双胞胎玩得满头大汗进门，一听妈妈要干活，“妈，你不用去。放在哪儿，你告诉我们去拿。”
“你们进来干嘛？去外面再玩到天黑再回来。”
双胞胎：？？？
明蔚也偏了偏脑袋：？？？
齐泓光扶额，这是他亲妈，认证。
算了算了，机不可失，吴迪玉嘴角抽了抽，也不好明说，火速起身，一手提溜一个娃，“你们跟我去吧，哥哥不用来，姐姐也不要来，一定得有两个人看店哦！”
女人龙卷风似的，把两个电灯泡卷走了。
店里忽然安静下来，莫名地，情绪染上几分微妙。
明蔚拿指腹摩挲着桌面，是齐勋章亲手打的花梨木桌面，更衬出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圆润光滑，指甲上泛着健康的光泽，还有跟她一样的小太阳。
“这是什么木？”明蔚找话题。
“花梨木。”
“哦上次你给我爸做的魔方收纳盒，也是这种木吗？”
继齐泓光做出多功能组合梯子后，明爱国大喜过望，终于有人不仅能理解他的奇思妙想，还将它完美变成现实。齐泓光这小子，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能处！
老明同志逐又拿出珍藏已久的设计图，一一给齐泓光看。没想到齐泓光又给他做了个精致的魔方收纳盒，专放他的各种毛笔。
外表看是普通的放大魔方，打开来后别有洞天，明蔚记得，当时现场除了齐泓光，她和明爱国还有长寿：两人一龟三双眼睛全都瞪圆。分不清到底是明爱国的设计理念太惊艳？还是齐泓光的工艺太精湛？
没等到齐泓光回应，明蔚追问，“和收纳盒是同种木吗？”
“不是。”
外面恰好一阵嘈杂，笑声都快把房盖顶开了。明蔚没听清，偏了偏脑袋，想问他说什么。但她预估多了两人的距离，反应过来时，后脑勺砰的一声撞到齐泓光胸口。倒抽一口凉气，男生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硬梆梆的啊？
明蔚心跳七上八下，戴文婷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哪个少女不看琼瑶的言情小说？她看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怀了！春春光！
她像受惊的刺猬本能想躲进树洞，得赶紧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否则每天都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齐泓光随时能让她的心里下一场雨，哗啦啦的心雨，荡出无数圆形的涟漪。
“齐小光，你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我的同学录啊？”明蔚一脸淡定地转移话题。
她坚持在小学、初中和高中毕业写的同学录，只差齐泓光那页就完美了。可齐泓光收了她的《高中同学录》，迟迟没还她。
“我还在写，快了。”
齐泓光离她很近，那双她从小看到大的眼微微垂着，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明蔚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越看心跳越快。
他甫一抬手，明蔚跟小白兔似的缩了缩。他却继续凑近，还是一副温和模样，将她肩膀一缕缠绕的碎发捋顺，拇指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狗大十八变。明蔚莫名想到这句话。
传达室余大爷养的旺财，也曾这么拿爪子碰过她，却没有如此小心翼翼地、珍惜地。
齐泓光刚刚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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