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王妃非王妃 > 第4章 第四章

瑞王赫然立在眼前,岳筝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望着他冷峻的脸,听他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这是他跟岳筝说的第一句话。岳筝压着起伏胸口,道:“我有话要说。”

        瑞王道:“你说!”

        她把头低了下去,只能望到他的肩膀,她就对着他的肩膀,问道:“瑞王为何要娶我?”她也懒得拐弯抹角了,反正跟他也不熟,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瑞王将扶在门扇上的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回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从一个布衣之族一跃成了王妃,难道还有什么不满吗?”

        他的语气坚定却夹杂着轻蔑,字字都像扔进水里的石块,在岳筝心里溅起水花。

        她望着他不显露声色的背影,道:“这话听来可笑,怎么?我就得非满意不可吗?难道这件事里,你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瑞王陡然转过身来,逼近了她,像一座山一样,堵在她的面前,她不经意地往后一退。瑞王冷冷地问道:“秘密?你觉得会是什么秘密?”

        岳筝被他直问到脸上来,反倒她才像是那个理亏的人,她情急之下,便脱口说道:“正如你所说,你是王爷,而我只是个布衣,我们之间的差距那么大,你却一定要结这门亲事,而且,成了亲之后,你却要睡在书房,好像很嫌弃我似的,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瑞王冷笑道:“怎么?你这么好奇,难道就因为我要睡书房?”

        岳筝感觉像挨了他一巴掌,脸上又疼又热,原本因为他的长相,而对他减少的成见,如今又加倍地回来了。她张口结舌地望着他,觉得喉咙被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没想到一个天潢贵胄,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地不堪入耳。他金玉般的脸孔下,却那么腌臜。

        她压抑着羞愤,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却这么曲解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瑞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冷笑道:“正人君子?哼!若我今日不睡在这书房内,你还会问东问西吗?你问来问去,不就是因为我没有跟你洞房吗。如此说来,反倒是你很介意我睡在哪里。你我之间,到底谁不是正人君子?”

        他将下巴一抬,头一昂,藐视着岳筝,似乎在耀武扬威。

        岳筝的脸已经红得,跟她身上的喜服不分伯仲,她窘迫得无地自容,慌乱中丢下一句:“你……你无耻!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爱睡哪睡哪,跟我有什么关系!”便转身逃也似地回到对面的屋内,把门“嘭”地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屋子里的冷清,让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想,一个人的身份与人品,未必是相等的,譬如这个瑞王,虽然是个王爷,可言行却跟那些浮浪子弟没有丝毫差别。这真是让她大开眼界。曾经还是楚家大小姐的她,也认识些侯门公子,那些公子,虽然相貌未必比得过这位王爷,可是却个个人品不凡,言则谦逊,行则知礼,没一个像他这般谑浪轻佻。她不明白,照理说像他这种的皇家子弟,不该这么放浪形骸,可他怎么偏偏就这么“标新立异”呢!她转念又想,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同他门当户对的人,才不愿将女儿嫁给他,所以他才会这么不择手段,逼她这个青裙缟袂跟他成亲。她不禁浩叹一声,叹她怎么那么倒霉。

        岳筝在这边生闷气,瑞王却在那边懊悔,懊悔不该说那些挑逗的话,不该那么羞辱岳筝。他想,她说的没错,他一点都不像个正人君子,那些话实在太下流,太无耻了。可他不知为何,他一直对这种话很不耻,如今竟然张口就来。他也叹了声气,叹他的粗鄙和怯懦,他想去道歉,可又放不下脸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折回屋内,吹灭了灯烛,留了一盏六角宫灯,准备睡去。

        可也不知是否因为认床,躺下之后,却毫无困意。屋子里昏暗且静谧,月光透过窗棂,拘束地照了几缕进来。他一手放在后脑枕着,光光地睁着眼睛,不免又想起过往。

        曾经的他,不仅地位煊赫,相貌冠绝,而且才情卓荦,楚楚谡谡。许多鼎甲世家的人,都想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最后经由皇上做主,将曹允图的女儿曹仁姝,赐给他做瑞王妃。那时的他真是意气风发,铮铮佼佼。

        但因为一场病,一切都变了。

        他因为身体病弱,慢慢地不再参与朝政,权势自然也日薄西山,那些阿谀奉承之辈,也就疏远了他。因为他这病古怪又棘手,甚至一度传闻他将不久于人世。

        曹允图向来精明,见他这副样子,也就动了悔婚的心。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皇上收回成命,断了他与曹仁姝的姻缘。这于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皇上吹的这股风,令一众墙头草,从此再也没倒过来。

        外人的薄情尚可理解,手足的寡义却令他心寒不已,他见识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也看淡了生死,从此一蹶不振。若不是因为看在母亲的分上,早就放弃诊治,撒手人寰了。

        原本他就是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人,这病几乎使他成了哑巴。从此也就习惯了阖门静居,闭门谢客,常常哀哀戚戚,了无生趣。

        岳筝的拒婚,倒唤醒了他,曹家的落井下石,他尚且能想得通,因为与曹家本就是利益结合,既然他已无经济之力,曹家无利可图,断了这门亲事也是人之常情。但他以为贫困如岳筝,看在衣食无忧的份上,应该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妾,可没想到连岳筝也瞧不上他。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虽然岳筝还不知道他生病的事,可是他心里作祟,总将二者关联起来,想若不是因为生病,便不会有这种虎落平阳的遭遇。不过,话说回来,他倒很怀疑岳筝,究竟为何不愿跟他成亲,听吴优说,她们一家是在南州活不下去,才来京城投奔亲戚的,按理来说,能跟他这个王爷成亲,往后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难道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不成?想到这里,他一下坐了起来,朝关着的门看去,仿佛在看岳筝,便把这个念头深深地烙在了心里。

        翌日清早,他起来之后,便去裕福堂向太妃请安,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又想起岳筝和她“心上人”的事,他本就因没睡好而疲倦的脸,便更难看了。

        出门的时候,采藻双手捧着大漆托案,正好走进来,向他请了安,他置若罔闻,板着脸大步地踏出门槛,渐渐地走出了院门。采藻诧异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间敞着门的书房,心里很疑惑,从昨日到今日,他究竟为什么生气。她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只摇摇头,去敲岳筝的门去了。

        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进来”,采藻便推门进去,见岳筝披着长发,穿着中衣,还打着哈欠,采藻先请了安,笑着把托案呈到岳筝面前,道:“岳王妃您看看,这都是太妃赏给您的。”

        岳筝一看,是一些钗环首饰,有蝴蝶金钗、有金凤凰步摇、有白玉对簪、有玉髓簪花,还有翠玉镯子,金玉的耳坠等等,一眼望去,精致璀璨,花样百出。

        她有些怔住了,蓦然想起了过去,这些东西她从小就耳濡目染,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兴致,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采藻见她没什么兴致,以为她对这些东西不满意,便解释说:“这些只是着急赶制的,过些日子还有一批首饰衣裳送来。”

        岳筝赶紧带上笑脸,说:“多谢太妃她老人家了,可是这些就够了!我平日里也用不着什么。”

        说着,她就坐到镜台前,准备自己梳妆,采藻见状,忙将托案放在一旁的圆桌上,走了过去,道:“岳王妃请慢,让奴婢来,往后啊您就不用亲自动手了,都由奴婢来给您梳。”

        岳筝笑了笑,把刚拿在手里的牛角梳,递给了采藻。在离开花星的几个月之前,她就练习着自己照顾自己,好习惯做细作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回到大俞之后,没过几日,这习惯就没法继续了。

        采藻为了岳筝梳了一个同心髻,为她戴上了太妃赏赐的钗花,给她薄施脂粉,又将先前赶制出来的赤璋色古香缎缠枝平素纹的褙子,为她穿上,等装扮好后,采藻笑着说:“岳王妃,您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岳筝掩嘴一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见过仙女似的。”

        采藻也笑道:“奴婢见过,就在眼前。”

        岳筝笑着,看了一眼菱花镜里的自己,面貌确实大有改观。

        采藻又道:“请王妃先去裕福堂给太妃请安,王爷已经过去了。”

        镜中的笑脸,蓦然消失,她心间猛地一抽搐,想起太妃难以接近的样子,和昨晚同瑞王的争阋,便有些不安,想见到他们,也不知会不会被为难。可若不见,也由不得她。她只呓语般地“哦”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同采藻一起去了。

        到裕福堂后,一进上房的正厅,便看见瑞王同太妃坐在罗汉床上说着话,见她来了,他们才把话止住。太妃见她这身装扮,眼前一亮,想这个姑娘,虽然出身不好,可穿戴上这些珠宝锦衣,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雍容。她这么一看,便把先前对岳筝的成见,全放下了。

        瑞王见她焕然一新,铅华淡成,盈盈顾盼,眼睛也看直了。岳筝垂着头,缓缓地走到他们面前,朝太妃跪下,行了大礼,请了安。

        太妃微笑着,把掌心朝上,向上抬了抬手,道:“快起来吧!”

        旋即,太妃又朝一旁的采箩看去,采箩即刻转身,拿了两个蒲团,放到太妃面前,瑞王见状,起身站到岳筝身边,先跪在了蒲团上,岳筝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同瑞王一起敬祖。来时的路上,采藻已经跟她说过。她便跟着跪了下去,接过婢女递上的茶水,瑞王敬过之后,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躬身垂头,把茶水双手奉到太妃面前,道:“太妃请用茶!”

        太妃笑着把茶水接过去,呷过之后,又递到她的手里,她接过之后,再转身递给身边的侍女。

        太妃对岳筝道:“从今以后,你就是王妃,是瑞王府的人了,往后,你可得一心一意地侍奉瑞王。”

        岳筝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地不服气,心想,昨晚才受了瑞王那么大的气,今日开始就要伺候他,要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可再咽不下也只能暂且放在心里,她喃喃地道:“是,妾身明白。”

        太妃满意的笑了,从榻上坐起来,拉着她的手,道:“走,去吃早饭。”

        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下人早已把饭菜端了进来,布置在饭桌上。太妃拉着岳筝,走到饭桌旁,她坐在上首,让岳筝坐在了她右边的下首,瑞王坐在她的另一边,与岳筝正好面对面。坐定之后,太妃与岳筝挨得近了,才发现她眼睛有些肿,像是昨晚没睡好,又看了看瑞王,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有些忍俊不禁,瑞王见状,便问:“太妃,您笑什么?”

        太妃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地逡巡着,道:“你们俩昨晚都没睡好吧?”

        岳筝乍一听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心想,她昨晚的确睡得不好,一来是为瑞王生气,二来新到的地方,不太习惯。可她纳闷,太妃怎么知道她没睡好的呢,直到她看见瑞王的脸红得像火烤的一般,低头乱把筷子扒拉着饭碗,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明白过来之后,她的脸也像烤了火一般,脸上的汗毛纷纷竖立起来,直往外冒汗,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忙拿起筷子,将面前的一碗白粥,搅来搅去。太妃看他们这样,也就不去见怪,更不责怪,只是会心地笑着,越笑越开心。到最后,连在一旁侍候的几个婢女,也在极力地忍着笑。

        太妃笑了一会儿,才道:“吃饭吧,你们两个多吃点。”

        岳筝也没回答,也没敢看太妃,她仍旧红着脸,将汤匙拿起来,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羞赧。对面的瑞王,也埋头吃着饭,不把大家“放在眼里”。

        此时的饭桌上,只有大家吃饭的声音。少间,太妃才问岳筝,道:“你们在南州还有亲戚吗?来这里投奔的是什么亲戚?”

        岳筝这才从容了些,她忙告诉太妃:“家里已经没什么亲戚了,京城这里也只有一个远房姨妈。”

        这是他们回大俞之前,早安排好的。

        太妃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粥,接着又问:“你这个姨妈住在什么地方?家中现今是什么状况?”

        岳筝回道:“在东街富仁巷,我那个姨夫是个小贩,每日挑着担子到处卖些吃的,姨妈是个稳婆。日子勉强过得去。”

        太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你们家从前在南州以什么为生?”

        岳筝道:“家父是打渔的,过去日子还勉强挨得过,可最近一年闹旱灾,湖水都干了,鱼也打不着了。”

        太妃又点头,“嗯”了一声,道:“往后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我自会派人照顾你父母亲的生活。你就安心侍奉瑞王吧。”

        岳筝一听顿感不妙,若有人去“照顾”秦哥孟姐,那他们岂不是也被看住了,如此以来,孟姐二人恐怕也不得自便了。她赶紧打岔道:“多谢太妃关照,不过家父家母如今身子骨还很硬朗,能动能干,他们能照顾好自己。让人照顾他们只怕不习惯,太妃的好心家父家母未必受用得了。”

        太妃道:“无妨,日子久了自会习惯,若瑞王府不帮着照顾,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说咱们府上既无人情又不仁义,拿岳王妃当外人。咱们锦衣玉食的过着,倒让亲戚受苦受穷。”

        岳筝正在为难,不知该拿什么话回绝,瑞王却突然插话说:“太妃,您老人家就随她去吧,她既说用不着,您何必要煞费苦心……”说到这里,他却又突然不说了,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岳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她看见太妃,正怒视着他,她便明白了。

        太妃忙转过脸,笑着对岳筝道:“他这孩子胡说八道,从小蜜罐子里长大的,没吃过苦没受过穷,不懂得怜贫恤弱,你可不要听他胡说。来,吃饭,吃饭,吃完了再说。”

        岳筝这下更肯定,瑞王看似为她解围的话,就是被太妃怒然打断的。

        她一面食不知味地吃饭,一面暗暗地想,原来以为她进了瑞王府,外面还有孟姐秦哥去筹划,如今连他们都要被监守,这可怎么办。

        等把饭吃好之后,太妃又拉着她拉了会儿家常,等把话说完之后,太妃才道:“你昨晚没休息好,就回去歇着吧。”接着,她便对瑞王道:“你们一起回去吧。”

        瑞王却把头一扭,不去看人,道:“我想去园子里,还是请岳王妃一个人回去吧。”

        岳筝听他这么一说,倒如临大赦,想她也不想跟他一同回去,便忙站了起来,对太妃道:“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太妃点头应允,岳筝去了。

        等岳筝走了之后,太妃赶紧对瑞王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跟她一块儿回去?”

        瑞王道:“我有话问您老人家,我方才说话的时候,您踢我做什么?”

        原来适才他是因为被太妃,暗中踢了一脚,才把话咽了回去。

        太妃一下将脸孔板起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派人去照顾岳王妃的父母?”

        瑞王不好说是因为他生岳筝的气,只道:“岳王妃自己都说不用了,您老人家何必操这个心呢。”

        太妃把右手的食指,指着瑞王道:“你呀,你懂什么,你也不想想这个王妃是怎么进咱们王府的,她可不是心甘情愿进来的,这万一要是哪一天,她偷偷地跑了,你上哪儿找她的人去?我派人去照顾他的父母,不就顺便把他父母给看住了,她若是想跑,不也得掂量掂量?”

        瑞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太妃的用意,可他只感到悲哀,他身为大俞的王爷,居然还要用这种手段,来收服一个王妃。他也不说什么,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道:“我去园子里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裕福堂。

        岳筝回到晏宁斋之后,便想着怎么才能,与孟姐秦哥见上一面。想来想去,她突然想到,依大俞的规矩,新婚之后的女儿,都要回门看望娘家人的。如此一来,她可就有理由回去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借此机会,她就可以同孟姐秦哥见面了。

        有了办法之后,她就在屋里等着瑞王回来,想只要他同意她回娘家,她便不去跟他计较昨晚的事。

        她等到快到晌午的时候,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她猜是瑞王回来了,便立即跑到窗槅前,望向窗外,果然不出她所料,真的是瑞王回来了。他正不疾不徐地朝上房走来,身姿挺拔,双手垂在两边,随着脚步一前一后地摆着。因为日光明媚,他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身上茶色古香缎的襕衫,在日光的照映下,看着非常细腻柔滑,闪着熠熠的光芒,似乎这光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岳筝呆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门槛里,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知道他已经进了门,又听见脚步声远去,知道他去了书房。

        她便立即出了卧室的门,朝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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